牧野村千年物语

上山市牧野村是藏王山脚下的一个村子。这里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它其他城镇的村庄一样，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里的村庄。所以，这个电影中所讲的故事，是任何地方都会发生的、很老套的，然而却是不可思议的、令人怀念的。小川摄制组的成员们在上山市的这个村子里住了十几年，亲身体验培育稻子的过程，并把它用电影的方式记录了下来。在这部集大成的作品里，有纪录的成分，同时，它把在牧野这片土地上发生和流传的各种故事和传说，以剧中剧的形式夹杂其中。当演员、舞蹈家以及村民们在电影里表演，或是向我们讲述故事的时候，牧野已经不是一个“场所”，而是作为一个活着的村庄展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一部由村民们撰写的民俗志，是在牧野这块土地上扎根、开花、结果的电影作物！

在拍这个电影之前，我们曾想拍一个叫《稻历》的片子。很长时间里，大家误认为我们是在拍“科学电影”，我们也没有刻意纠正。村里的人们也认为我们是在拍科学电影，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我们接近。这是因为村里人对我们的期待和我们实际上所做的事之间有很大的差距，使得他们感到很困惑。
　　那时候，我确实想向人求救。说是求救，不如说是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不然我们就没法拍下去。我有一个时期真的这样想过：不如现在就找村里人来进行采访，把电影完成了算了。就是拍村民们的谈话，也能拍出有趣的电影。不过，就象刚才讲过的那样，不能这样做，这正是我们在三里塚没能拍成而觉得惭愧的地方，这样做不会拍到农民的心灵。
　　所以，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最后只有一个办法救了我们：那就是活动身体。首先是在田里种稻。这样，活动身体在田里种稻，每天都会碰到刚才所讲的那些事。当然我们知道有什么土壤学以及稻子的生态生理学这些东西，有的时候，我们用药品对土壤进行分析；有的时候把稻子切成碎片在显微镜下进行生理观察；有的时候把每天的气象数据记录下来，找出最适合稻子生长的气温、水温。三年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干这些事，就是摄影的时候也没有停止过，迄今为止一共坚持了十年左右的时间。
　　结果我们明白了一件事：农家人世代相传的那些知识，都是非常合理的。因为那是经验的总结，只是没有用科学的一般性的语言来描述，因为它的目的不是为了科学。通过这个过程我们明白了：所有的事物都有个体差异。
　　而且在这里，调查土壤的时候无意中挖出来的石子，竟然是二百万年前，三百万年前，或是一千五百万年前的石子，稍微老一点的就有可能是二亿年多年前地壳变动期形成的。如果这种事情司空见惯，那你脑子里的“时间”就会乱套。因为在这个“时间”里面，现实中的时间是那么的无足轻重。比如说稻子，就是在这几百万年，甚至是几亿年的非常长的“时间”里，走过了一生又一生，从未间断。它的根，就深深地扎在土壤里面。我们被这个“时间”惊得目瞪口呆，有很长一段时间处在一种朦胧状态中。
　　如果没有经历过这段朦胧时期，恐怕大家谁也不会说《牧野村千年物语》这个莫名其妙的标题好。当时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太好了！”“找到了！”，然后整整喝了一个晚上的酒来庆祝。之所以这样兴奋，是因为我们经历了刚才所说的那一个过程。
　　这个漫长的时间——也许把它称作“时空”更贴切——它和现在的时间激烈交叉，相互冲撞，而这一切就体现在一块稻田里。我们把它看做是一个宇宙，这并不是说在理论上能讲出什么道道。我们在这十二、三年的时间里，算起来没拍电影的时间大约有四年，然后才一点点开始拍片的。有这样一段不拍片的时间，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牧野村千年物语》这个电影的主题思想，就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从我的内心深处。
　　在这个“时空感”或“时间感”中，有一个不是现实时间的现实。它不是所谓的钟表上的现实时间，而是一个包含了钟表上的时间在内的，更大的意义上的，从根本上讲十分单纯的时空概念，是一个能自由往来的事物。说得更夸张一点，我认为这是一个传奇，是一部长篇小说。因此，它是产生后面那些故事的源泉。
　　　　　　　　　　　　　　 ——小川绅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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