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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南,雨水,纪录片札记

2005-3-29 20:17  来源:云之南纪录影像论坛 作者:于坚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云之南,雨水,纪录片札记之一 小川绅介:《牧野村千年物语


 


    昨天看小川绅介的《牧野村千年物语》,大失所望,太难看了。没有心灵只有理性和小聪明的电影。这部电影有许多光环,而且是另类的光环,比如:如何拍了12年啦,如何远离繁华现代生活,甘于寂寞,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啦。如何看他的电影的时候大家都在睡觉啦,言下之意,那些走掉睡过去的人都是弱智。


    但是,对于观众,电影只是在电影院的灯暗之后的一刻才生效,在此之前,做了什么。获过多少奖,被多少副教授正博士称为大师也是0。好比媒婆介绍对象,拿个时尚杂志,给你说此人如何长得像B版第2页的某个明星,三围如何标准,你决不会因此就决定与之相好,见面再说,见了面,没感觉,走你的!艺术有没有标准,好坏?很难说。但有没有感觉,是否令你感动,这是可以确定的,除非你麻木不仁,无心之人,只是根据书本上的理论、主义来判断一切。那我就没什么好说了。


    我决心不成为弱智队伍的一员,一定要把这个电影他妈的看到底。十分钟我就耐不住了,像是看科普片,我相信大师没那么弱智,一定暗藏玄机,好看的在后面。但接近4小时看下来,真是无聊、乏味。


    这部电影为人称道的地方,那些小机关,就在于它的实验性。例如把那个村庄的古代神话、传说通过现在的村民来演绎,复活历史于当下。这是纪录片么,可以讨论一万年,养活无数靠硕士博士论文混饭的家伙。例如通过对水稻生长过程的显微镜式观察,来探究生命并暗示文化与土地的象征性关系。但是,他的镜头没有生命,也就是一个显微镜而已。从头到尾,渗透着冰冷的实验精神。电影如果就是人类学的冷酷解剖,把人像猴子那样通过摄像机来解剖也罢了,作为资料片看看也行,但作者又不甘心,试图搞出点形而上,神秘感,结果是别出心裁,很不自然,非常戏剧化,一点也不神秘。在构思上,作者是个日本人,但他的摄像机的培根主义式冷酷把日本精神完全消解了。整个片子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观念展览会,作者自以为深刻无比,而观众呵欠连天。怪不得有位小川绅介研究者说,研究他很有意思,但电影看不下去。小川是一位观念和思想的提供者,还是电影导演?


    放映完毕,一位诚实的学生表达了他的困惑,他看不懂,他请教好纪录片和坏纪录片的标准。他被人家以艺术没有标准、你要多读书、提高审美水平等等把青年吓得哑口无言。青年根据朴素的经验和心灵明明看出这个美人不好看,但人家要他读书去把丑八怪看成美人,青年非常胸闷地唯唯而退了,也许从此发奋苦读,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最后成了一个自己没有生殖力的傻A。其实在西方也一样,面对现代艺术的皇帝新衣,观众不敢说话,于是,那些不事生殖,对艺术毫无感觉的塑料理论家大行其道。当代艺术一个巨大的骗局就是一方面标榜“怎么都行”,没有标准,当皇帝的新衣遭到置疑的时候,他们的借口是没有标准。但另一方面,这个皇帝先生又被各种理论包装成大师、先锋派、新浪潮、美人,行使的正是“标准”的话语权利,说法不同,利用话语权获得实际利益却是真的。例如。所谓新潮美术那些漫画式的妖怪,在中国普通人中没有观众,却以“地下”的旗号大赚美圆,而同时富起来的“地下”同志同时又开着宝马奔驰于国家的灿烂阳光下。我最近看到一个“理论”,把富起来的艺术家纷纷开饭馆卖羊肉米线说成是当代艺术的一个新浪潮。真滑稽啊,先锋派的欧洲祖先得此消息,恐怕要笑得从棺材里面坐起来。


    中国伟大的心灵世界自从鸦片战争以来一直被“拿来主义”造就的“西方文化的怎么都正确”镇压着。不是么,左的玩过右的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国文化是用心灵而不是主义、理性、理论来判断是非的。看见一个婴儿溺于水,中国人首先动的是恻隐之心,想到是救。这就是良知。但二十世纪以降,占上风的是先问那是左派的婴儿还是右派的婴儿,只要主义正确,怎么都行。你可以不救婴儿,你可以揭发父母兄妹朋友。只要主义正确,你可以搞令人胸闷的作品,搞吃婴儿的行为艺术,只要你是他妈的“现代主义”。讲主义正确,不讲心灵,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最大蒙昧,这两天看片子,也是深感其可怕,提问都是振振有辞,录音正确、画面正确、设备正确、色彩正确、理论正确、科学正确、剪辑正确、黄金分割法正确、胶片正确,色彩正确、3CCD正确、观念正确……就是少有人说是不是感动。电影太依赖技术,所以大家可以完全不顾作品本身,却问你是用钢笔还是用圆珠笔写的,指责你的字迹歪吧斜扭,可不管那写的是什么。真正感动人心的片子,只要来个技术员说你持DV的姿势不正确,导演就灰溜溜的自惭形秽。而另一个专业人士,只要技术含量达到指标,作品即使没有心灵,也是要登堂入室的。真是恐怖!


    我以为纪录片作者,永远要面对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技术与你是什么关系,那是一个笔,还是一个权力。这是一个现代问题,因为在这个时代,技术已经成为神话,它强大到足以把任何天才都扼杀掉,成为技术的牺牲品。就《牧野村千年物语》来说,小川就是一个例子,我以为他的根本失败在于,他没有思考过摄像机与世界的关系,他完全信任着机器。而在我看来,基于培根主义的摄像机隐含的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它把世界视为对象,而且与使用者之间达成一个自然法般的契约,只要你拿起摄像机,你对世界的强奸、入侵就是完全合法。我们已经看到国家电视台如何理直气壮地滥用了这一点。在小川的镜头中,他的出发点是东方式的对生命和历史的抚摩,但摄像技术、镜头与事物和人的距离、显微镜式的解剖、切片、冷酷无情的客观写实把他的东方主义完全消解了。世界的一不复存在,被分解为主客对立的逻辑世界。我以为作为纪录片制作者,你的第一个敌人就是你的摄像机。如何从镜头最大限度地退回到眼睛,这是最重要的技术。


    小川是一个实验者,但实验并不是上帝,实验如果没有感动心灵,那只是实验而已。我是一个古典主义者,在此种种主义甚嚣尘上的时代,我依然迷信心灵的感动,心灵自人类有史以来,从未前进过。主义是小聪明,心是大道。主义千千万,心只是一颗,主义前进又前进,新桃换旧符,心还是古代的那颗。会被春花秋月感动,会被长河落日感动,会被人性感动,会被善感动。如果不能感动,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搬一万个主义来证明它的正确,在我看来,也是狗屎。但可怕的不是我说狗屎,二十世纪的历史已经证明,它能够戕害苍生。


    这些话只是关于《牧野村千年物语》一片的感受,我没有看过小川的更多片子,对一个已故的导演,这些话不是针对他的成就而言。


2005-3-23


 


 


云之南,雨水,纪录片札记之二


 


    从观众看片子之后的提问来看,我发现此时代的文化生活已经培养了某种可以叫做“释义族”的人们,就是任何作品,任何事物都必须是有意义的,而且通常都必须是有所谓积极意义的。这些“释义族”更可怕的就是,他们代表着此时代的普遍常识。而正是他们,没日没夜地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释义族”无法用心灵来生活,他们完全感觉不到一片云飘过天空的那种没意义的感动。没个人都是潜在的小博士、小知识分子、对任何事情都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如此而已,在着罢了。这居然已经成为先锋派的时髦理论,需要通过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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