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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影像的“性/别”视野(二):范坡坡

2020-08-31 14:57:26   来自: fanhallfilm
  编者注:
   "独立影像的‘性/别‘视野\"是由曾金燕主持,有曾金燕、范坡坡、石头、明明、包宏伟、顾雪、张子木、杨弋枢和叶海燕等参与发言的一次在线讨论会。这次讨论会于2020年7月18日举行,讨论的议题包括“中国独立影像的‘性/别‘视野回顾”(曾金燕)、“酷儿身体的流散与去殖民化”(范坡坡)、“酷儿空间与视觉呈现”(石头、明明、包宏伟)和“女性意识在影像创作和影展环境中的体现与个人实践困惑”(顾雪、张子木、杨弋枢、叶海燕),以及部分开放性的讨论。
    现象网根据现场录音,将根据每位讲者的发言进行文字整理发布。为了便于阅读和查询,我们将在陆续发布完毕后以某种合集的方式来呈现这些发言,并为以后相关或者扩大化的主题的讨论留下参考文本。
  
  独立影像的“性/别”视野 :开篇(曾金燕)
  https://fanhall.com/group/thread/24756.html
  
  以下为范坡坡的演讲:酷儿身体的流散与去殖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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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坡坡:
  
  好的,谢谢金燕,前面的分享非常精彩,我也学到很多。但今天这个题目定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有点吹牛。然后开始要说这次讨论的话题,我跟金燕邮件说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关于“酷儿流散”,因为现在其实很多的不光是华语的生态里面就有很多的相对来说政治政策比较的严苛的地方,很多的独立的创作者、电影人还有艺术家都是在四处流散。现在英文的语境里面也很流行Diaspora这个概念,大家不一定是移民、难民的身份状态,而是一种流散的政治的心态跟看法。
  
  然后我说另外一个题目就是关于身体的去殖民化,因为我总共加起来在欧洲已经呆了差不多快三年了,有很多相关的感慨。金燕说两个题目都很好的,我就胡诌了这个“酷儿身体的流散与去殖民化”的题目,自己也做了一些笔记。现在在线的这些活动太多了,然后感觉导演也都是要网红化。每次做这种在线的活动都要看选取什么样的背景,我今天选这个背景就是它是一片湖水,因为水就是会流动的,它是不稳定的一个状态,并且水能够反射出来人同时也能够看到另外一个半透明的世界面相,所以恰恰很好的阐释了我的发言和当下的心境。
  
  第一个问题就是像是歌词里面会唱到的“为什么流浪?”或者说为什么我们要去流动,要去别的地方对我来说其实有三方面的原因,特别是这些都是某种程度上跟酷儿的身份,还有身体有比较重要的关系。
  
  我在2015年的时候跟广电总局打了一个官司,因为我之前在金燕的 PPT介绍里面,我之前拍了一些片子,他们在国内的大部分的视频网站都是看不到了。然后也是我比较偶然的一个机会,然后有人就问我说你要不要跟广电总局打官司,如果你打的话我有律师愿意帮忙,然后我就毫不犹豫的说那就干吧。然后其实我是开始的时候都没想到会能立案,然后会真的对簿公堂。
  
  但是等到你立案的时候,我是感觉到非常恐慌的,就是说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有一天的时间非常的坐立不安,然后等到这个但是他又不得不继续进行下去,然后整个过程当中其实我个人生活其实没有遇到太多麻烦,但是2016年的时候突然逐渐发现我大部分的活动在北京都是被禁止的。然后有的时候我就不得不跟组织者说,你们确定你们要邀请我吗?哪怕是一些在北京的外国的机构,然后他们邀请我,他们也会受到当地的警察或者是其他的公权力的干扰,我觉得作为一个创作者没有办法跟观众去见面,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事情,我觉得我当时起码是应该离开北京。
  
  另外一个我自己也反思很多的事情,从2015年打官司到2015年之间,我也有一个困境,不停的有各种各样的采访,还有讲座,每次谈到我这个官司,然后好像我脸上都写着审查两个字,我一出现就是一个同性恋或者是酷儿这个活动家的身份,我感到特别的疲惫。就是说你被定性成了某一种身份的时候,其实而且要被迫不停的讲同一件事情,我自己受不了自己的,我很想掐死自己。于是对于这样的一个活动家导演的身份开始有很多的质疑。
  
  当时我有一位研究者在采访我的时候,就问我说你自己最想拍的是什么样的片子,然后我跟她半开玩笑的时候说,我就想拍酷儿色情片,但是现在一直没有机会。然后她说你要想拍的话,我其实有两个朋友很可能跟你合作一下,我就跟这两个朋友见面之后,我们一拍即合,这也造成了我第三个都是想要离开北京的原因。2016年的时候,我拍了一个是可以称之为色情片的片子,那时候也是大家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天一的写同人小说的女生,因为她在网上的一些文章被定性为色情,所以她被判了10年。然后这些种种的原因么让我感觉到在中国特别是在北京的不安情绪。
  当时本来是想搬去上海的,但是后来突然别人给了我发了一个链接,就是说一个是来柏林做交流的机会,然后申请的时候就拿到了。老朱可不可以就先麻烦放一下我给你的两个视频里面的其中的一个叫做《The Hutong Vibe》。
  
  (视频链接: https://vimeo.com/211022824)
  
  有人提到说好像放的时候可能会卡,我就把vimeo的链接也发进去。就很短的一个视频。我以前的时候也来过柏林几次,然后每次都是有挺好的经验跟机会,包括也认识很多的人,其中就有人介绍给我认识柏林的色情电影节的创办者,他自己是一个制片人,我就把片子给他看。他说我们电影节肯定要播这个片子。然后在2017年的时候,正好也是我刚搬来柏林,然后就在他们电影节放这个片子。
  
  我要说柏林色情电影节,是我去过世界上最好的电影节,没有之一,包括在柏林,我觉得他远胜柏林国际电影节,这可以公开的去说的。因为它一方面特别的政治,一方面很色情,然后第三个它又很艺术,因为他放的不光是说暴露的为娱乐性的色情片,然后他放很多的跟性工作者的有关的,跟恋物有关的,跟bdsm有关系的,而且他也很酷儿。然后另外一方面他也很关注性跟政治的社会关系。然后我记得当时在,我的片子是在他们的女同性恋的短片合辑里面去放,然后他们就说很好,这样子别的电影会有两场放映,然后你就会有三场放映,我就觉得可能这是一个政治正确的考量。
  
  后来一发现等到放的时候发现这完全真的是市场决定的。因为在柏林这个空间里面,你很少能想到说女同性恋的色情片会在一个空间里面,在一个城市那么样的受欢迎,然后我们是在加映了两场之后还每场都爆满,我竟然在大街上走路的时候有人碰到说,你是拍《The Hutong Vibe》的那个导演,我看了你的片子很喜欢,我觉得我接下来可能一辈子呆在柏林就一直拍女同性恋色情片都会有人看。所以真是某种程度上给我的一个很大的启发,让我觉得在这边很有可以去做的事情。
  
  然后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发现在欧洲空间里面身体又是被相对来说被殖民的,因为别人看你的身份的时候总是有一个固化的模式,特别是对亚洲人的想象,大家是如果你去搜 Asian Women,大家都是对于亚洲女性的一种色情的想象,然后这也是色情片里面的一个特定的目录,而且都是极其的男权的呈现跟视角。
  
  然后如果你去探讨亚洲男性的话,在好莱坞的电影里面,那么其实有很多的超级英雄的影片里面,如果他是一个白人的形象的话,007总是要有美女香车相伴。可是你看成龙和李连杰他们在那些片子里面总是被刻画成一个无性恋的形象,他们连接吻都没可能有机会去跟女主角去接吻。
  
  那么其实在我个人生活这两三年期间,我也感觉到德国社会非常政治正确表面下隐藏的偏见,我称之为叫minor Racist就是微型种族主义的看法。一个简单的例子,经常被别人夸说“你看起来好年轻”,可能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高兴的,后来别人开始继续评论说你们“亚洲人总是不会长大”,“你们亚洲人的皮肤就这么好”,甚至上手来摸的都有,这种情况之下越来越让我感觉到要去对抗这种身体的被殖民和物化。
  
  但是这些又不能完全在一个施害者和被害者的框架里面去谈,所以我是在开始思索怎么样能够去在一种幽默的方式去对抗这种潜在的种族的——不一定是歧视——而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然后另外一方面我就觉得之前谈到我跟身份政治的关系,其实我一直都有点对于身份政治的抗拒,我来到柏林就有点想说我就要去拥抱身体而这个抵抗身份。可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渐渐发现这个事情某种程度上的不可能。
  
  特别是有一次刚来的时候,刚来前几个月就特别想吃亚洲的东西,特别是辣的东西,但是在早上在柏林又是没太有好吃的中餐的。这个情况某种人也是跟身份政治有关系,因为这边相对于伦敦巴黎这些其他的欧洲大城市或者是北美的很多城市,这边的移民相对来说比较年轻,很多人也是艺术家或者是学生的身份,他们并不一定觉得我要去认同中国或者是华人的身份,相对来说我就去吃跟德国的hipster一样去吃纯素的,然后还有什么 gluten Free,然后吃他们在西方的概念里面比较营养健康的东西,但是我开始有了一个去思索,就是从美食从食物的角度也是跟身体相关的一个东西,去思索这一身份。
  
  后来有一次我就去了柏林有一个很大的越南市场叫Dongxuan Center,首先那边有很多的超市就可以买很多的调料,其次那边还有很多的便宜的理发店,在市区需要15欧去理发的情况之下,那边只需要7欧元就可以理发,而且他们真的很了解亚洲的头发。
  
  那次同时在2017年的10月份,又是柏林亚洲电影节,我在参加一个研讨会之后,我突然发现我就不小心我就某种程度上开始想跟我酷儿的身份有一个距离的时候,不小心在柏林就捡到了亚洲人的身份。然后这个亚洲性就是在这样子的文化的认同当中被逐渐的找到。而且与此同时也认识了很多我们在亚洲的邻居,经常跟一些韩国朋友、菲律宾朋友们在一块玩,也能吃到一块去。所以这是一个原因,然后但是真正的让我就进一步让我感觉到身份的重要性,在于我的两次的在街头上受到种族主义的羞辱跟攻击的经验。
  
  第一次的时候是刚好在2019年的2月份,我其实跟另外一位来自中国女导演吴漫在一起,她在参加完柏林电影节之后就跟我一块去在街上逛街。我们在一个柏林相对来说移民比较多的一个区域,就遇到一个人,听到我们在说中文,突然就转头就问我们说你是哪里来的?你是中国来的吗?他就开始说“fuck China”对我们进行辱骂,因为是下午6:00的时候,街上人也比较多,所以我们就开始互相对骂,我甚至有把他的影像给拍下来。他甚至有把他的护照拿出来给我拍,他说我不怕你,他护照显示他是土耳其的国籍,后来去了警察局。警察就跟我们说,他是因为在网上看了关于中国政府虐待维族人的视频才会想要攻击我们,并且在那天他磕了药。
  
  这个过程当中我就开始思索就是个人跟国族的关系,你的亚洲身份不是说你可以选择是否去面对它,而是别人要抓住你说你要去看这个东西,有这个问题在,你要去面对。恰好是在一年之后,新的冠状病毒的背景之下,全球范围之内就开始有更多的这样歧视的趋势。今年的2月份的时候,在地铁里面遇到了一个人,开始对我喊说你是冠状病毒,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有被这样的事情影响到。包括我去年的那件事,已经有了那个人的护照信息的情况之下,德国的警察还有包括检察院也跟我来信说,决定不会去公诉。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从个人层面可以去做一些什么,然后正好是今年我收到德国电视台的邀请做一个两分钟的视频,其实是德语对白,但是我又把它加上中文字幕,请老朱放一下另外一个视频。
  
  (视频链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U64y1u7Kf/)
  
  好,谢谢,其实我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本来是希望没有旁白的,但是德国电视台的人就是说你可以讲德语吗?你如果讲的不好的话,也很有意思,正好能代表你。我其实开始听他这么一说,就觉得这个很异域风情。一个中国人自己讲的不咋地就要来教德语,但是后来想想这个东西确实是跟自己的身份有关系,因为本身我的名字在德语里面很有意味。比方说参加色情电影节的时候,他们就说你取的艺名很好,我说这不是我艺名,这是我真名,这是我爸妈给我的,但是我知道德语里面的意思,你不用在告诉我了。因为德语里面坡坡是屁股的意思,然后我姓范,好像就变成了一个很像是色情片的艺名的一个名字。但这个片子播出之后,我觉得有几个小小的感受,一个就是有很多的在德国的华人和亚裔来给我留言,然后说感谢你给我们做出来这个片子,帮我们发出来这个声音,就莫名其妙又变成了一个在德国的华人圈里面去发言的一个人。
  
  另外一个感受,我其实在小片子里没有提到任何的跟性与性别有关系的东西,但是我这个人杵在那里,我收到了好多的人加我,然后他们说,还有人给我发私信说你的嘴唇很性感,你是gay吗?然后也许他们从其他地方有看到这么样一个有些 Google我的名字,知道我是做的其他的事情。这也给我一个小小的启发,就是说这个东西除了亚洲性以外,跟酷儿性又有什么样子直接的关系?最后我还要再有点总结和思索。
  
  一个是我跟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这又如何去融入到自己的作品当中去。我感觉我在这边其实慢慢的找到了一些可以去幽默看待的方法,并且能够通过作品表达。我以前在中国创作那些酷儿作品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是很理想主义的感觉到想去改变社会的,然后到后面越来越为这种想法感到疲惫。现在我会更加觉得即使我们没有去改变社会的话,我们是否能够去抚慰自己,我觉得起码做这个片子之后,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让自己在心灵上面有很多的抚慰。
  
  另外一方面,是我也想谈跟本土的接壤。因为离开,我现在还是会尽量去通过社交媒体更新信息,刚来这边的时候还觉得每年可以起码回中国两三次这样子,还能知道来自中国最新的信息,看到还在一线的平权运动上面在做的人,他们的事情。有时候还会去在这边办筹款派对,给北京同志中心或者是其他的组织筹点款之类的。
  
  但是现在冠状病毒的问题把大家都隔离在很严格的屏障之外,比实体墙还要严格的一个屏障。现在我也在思索到底跟本土怎么样接壤,后面还在国内的几位,石头、明明还有包括经常能够回去的朋友都能够讲更多。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也意识到,其实酷儿是没有故乡的,就像别人说女人是没有祖国的,这个国族的身份到底对我们有多少的影响,它是在什么时候我们要去意识到它,甚至要去使用它。我总结只有当我们那一部分的身份被压制的时候,我希望要去用它。我有一个比喻,就是说在国内做酷儿的身份,其实跟在德国的亚洲身份很像,它都是存在,但是又不可见的。当这个身份因为被压制所以需要被提出的时候,我希望它从我的身体的出发,能够去做一些事情。
  
  最后预告一下我现在做的事情,通过把性和身份这两个东西结合起来的,我在做一些反抗种族主义歧视的色情片。通过大家在主流社会里面可能不一定去探讨或者是难以探讨的事情,我们在色情片里面去讲述。我觉得我们未来是色情的,our future is poor。另外一方面,我有好几个朋友知道我在柏林在做色情片之后,他们也很开心说,你所有的黄色笑话终于都有了一个荣身之处,你不用在每次晚餐的时候跟大家讲了,你可以在色情片里面去发表了。但是现在实际情况就是我现在每次吃饭,然后总是会要跟别人讲我拍色情片的事情,而且大家都紧抓着不放,所以这又成了我一个更新的身份,虽然我还是在一个起步阶段。
  
  好,我就先讲这么多,很期待大家待会更多的讨论问题,谢谢金燕。
  
  

  图片摄影鸣谢:Yuan 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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