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空且为香魂舞

    他，对朋友好，对家人好，对仆人好，对歌迷影迷好，对前任女友好。终其一生，人格几近无暇。黄沾说，他是翩翩俗世佳公子。《胭脂扣》里面的青年十二少，正是世间公子的样板，英俊潇洒，长袍马褂鸦片烟，风流多情慵懒颓废。公子一词所包含的褒贬之义都被演绎出来。

   但又何止公子，《新上海滩》里，被通缉的许文强，逃命爬入冯程程的包厢时。眼窝深陷满面须根，落魄憔悴。却又桀骜不羁，于是迷死了冯程程。《阿飞正传》里的旭仔，临死时还含笑讲了个无脚鸟的寓言，潇洒得连生命都看不起。这些都是浪子的范例。

   
    电影里，他演绝了公子和浪子。现实里，他却只取两者优点——公子们的风度和浪子们的率性。十二少犹豫，落得个负情薄幸。旭仔妄为，也落得个负情薄幸。这些通病他没有。
   
    他是潇洒的公子，是善良的浪子。更是君子。

    梁文道先生说，张国荣和梅艳芳，继承了中国艺人的传统，声色艺俱全，歌好舞好表演好。这个现象，外国罕见，港台的后辈艺人也罕见。
   
    但中国的传统戏曲，一向生旦净末丑泾渭分明，这一场演张生的，下一场不会去演张飞。再好的表演者，都固定地在戏坛上表演大同小异的面谱，底色同，花纹异。戏坛之上，汉时关羽，唐时秦琼，都是红面，忠肝义胆如出一辙。
   
    川剧变脸是国粹，一人百面，变的是面谱。他的表演一人百面，变的是神韵。
 
     《霸王别姬》里的虞姬，倾国倾城，项羽盖世的豪气，都融在她的柔情里。《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标准的书呆子，《聊斋》男主人公们的总汇。《英雄本色》的警察，年少气盛冲动鲁莽的小伙子。《纵横四海》的侠盗，情义并重身手了得。《白发魔女传》的卓一航，《东邪西毒》的欧阳锋，都是为了爱情孤独落寞的武林高手。《色情男女》里，是为了事业苦苦挣扎的小导演，《金枝玉叶》里，又是因为怀疑自己性取向苦苦挣扎的音乐人。《枪王》里，他是冷酷无情的变态杀人神枪手。《风月》里，他叫忠良，却是复仇使者，不惜毁坏一切。《红色恋人》里，他又是崇高的革命工作者。

    《春光乍泄》，他是妖娆美丽的男同性恋者。
   
    《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花田喜事》《家有喜事》等喜剧，又让人看到他深沉忧郁之外，豁达开朗，轻松惹笑那一面。
   
    做为一个演员，更做为一个歌手出身的电影演员，他演艺达到这样的火候和多样性，是非凡的成就。

    集君子公子浪子一身的独特人格魅力，歌影双栖高度的艺术成就，还有他的际遇与结局，令他一生充满浓厚的传奇色彩。
   
    只是这个传奇带来更多的唏嘘。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是宿命还是巧合不得而知。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各安天命。

    美丽不是钻石，敌不过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他的离去，让他的美丽逃脱了衰老。

    哀思也不是钻石，敌不过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们只能趁有哀思之时，行哀悼之事。

    早在一年前就有人撰文攻击这种群体性的哀思，他们怀疑一个艺人佩得上这种哀思的资格。
  
    革命先辈们为我们带来温饱团结，我们永远要怀念。但我们也可以为一个为我们带来歌舞升平的艺人离开感到哀伤。

    也是伟大诗人的毛泽东，写下《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