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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声音应该如此……

2005-1-3 12:51  来源:Fanhall.com 作者:常立欣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著名录音师老哥专访
原载《通俗歌曲


在那个“样板戏”的年代,“披头士”改变了他和另外一些人


常:我们从你的个人经历谈起吧,也能从侧面了解一下中国摇滚乐的发展史。
老哥:我是从十岁左右开始玩无线电的,原来也喜欢音乐,但只是听。一直到70年,我十五六岁的时候买了一把西班牙吉他,开始弹琴。


常:那时候吉他这种东西还是很资产阶级的吧?
老哥:对,而且我家是革命家庭,看我买这个东西还不太接受,当时我也就是自己玩,没找老师教,一年以后,到初中毕业的时候,才看到同学中也有人玩这类东西了。


常:那时候听什么音乐呢?那应该是个样板戏的年代。
老哥:因为我做无线电,所以最开始接触短波还有国外一些电台,当时听这些东西很激动。也从朋友那儿录点感兴趣的音乐回来听,用自己的破录音机录,但这对于我们这些爱音乐的孩子来说已经很奢侈了。等到71年的时候,我偶尔听到“披头士”了,当时一下子就给震住了,立刻被那种声音吸引住了,歌词根本听不懂,但就是那种声音好像把心给抓住了,像被这个声音给打倒了一样。于是就钻进这种音乐里去了,对什么都没兴趣了,就是玩命的听这种东西,找这种资料。那时候我们就是京剧、样板戏的环境,这个声音太意外也太让人感动了。这样过了几年,我们开始玩一些东西(音乐),但是人家的那种声音我们弄不出来,就开始从国外的各种资料中研究、琢磨。七十年代的时候我一直在研究声音,做过效果器、合成器,就像电子琴那种,当时什么都没有,想要的东西都得自己动手做。八十年代初,我到玩具研究所搞声学玩具,八五年又从那儿出来,在谷建芬的学校做音响。


常:你们的那个乐队是什么情况?同期还有其他的乐队吗?
老哥:没有,我们应该算是最早的。那是八十年代初搞的,都是COPY“披头士”的,乐队里那几个朋友都是二外的学生,只有我一个人不是他们学校的,当时我们为这个乐队取了个名字叫“万里马王”——万兴、李?马小义、王昕波。当时最成功的一次演出是在北外,那天是各外国语学校的汇演,一般都是英语朗诵、诗歌或者是独唱合唱什么的。我们一上台就完全不一样了, “咣”一出声音,就把下面的人给惊住了,挺轰动的。后来有一个人叫吴晓庸的,是吴学谦的儿子,他当时是国际台的主持人,为了采访而来看演出的,结果看了我们的节目后受了感动就追到学校,到机房录了一个小样,说拿到国际台播了,但是我没听到。后来他们毕业,乐队就散了,到八五年,乐队就没戏了,但我和马小义还想再攒一个乐队,当时出现了不倒翁,我们就想和他们商量一起做,我们在小西天那儿有一个排练场,天天在那儿玩。


常:“老哥”就是从那个时候被叫起来的吧?
老哥:对,那时候在一起排练的八五年在小西天那儿排练,臧天朔、严刚,孙国庆,他们年龄都比我小一点,对我比较尊重,就都叫我老哥。叫着叫着就传成名字了,后来我到谷建芬学校去工作,连她们这些年龄比我大、资历比我深的前辈也都这么叫我,特别不好意思。


常:这个时候乐队渐渐多起来了吗?开始有互动交流了吗?
老哥:有几个乐队了,“白天使”,还有崔健,我们在中央歌舞团和小西天的排练场都有过接触,崔健原来唱外文歌,但当我看他排《一无所有》的时候,很惊讶,就对别人说,这个小伙子真不错,肯定有前途。很快,没过两年我开始给他录专辑了。


他们创造了中国的摇滚乐经典——我们少年时代憧憬的声音


常:什么时候开始专职录音?录的第一张唱片是什么?
老哥:八十年代录的最多的都是盗版(笑)。但我跟其他录音师不一样,我有摇滚乐这个爱好,也有听很多经典音乐的经历,就很想录一些这种音乐,当时给白天使乐队以及其他一些乐队录过一些东西,但他们也都是COPY国外的摇滚乐较多。八七年的时候,一个朋友的录音棚缺录音师,我就过去帮忙,就是旅游棚,崔健的第一张专辑就是在这儿录的,这也是我录的创作性质的第一张专辑,前前后后录了一年,时间很充足,我觉得这么多年过来,这张专辑都算是最精细的。


常:随后,摇滚乐专辑是不是很大程度上补充了音像市场?
老哥:对,开始多起来了,八九年动乱时我休息了一段时间,九零年从旅游棚出来,去了“百花”。当时“百花”的设备算是最好的了,我们连续录了一系列,《中国火》,《唐朝》、《黑豹》,还有我自己弄的《摇滚北京》。


常:《摇滚北京》这个品牌开始时是和王小京一块合作的吗?
老哥:九二年我开始有这个想法,当时我跟这些摇滚人很熟,演出的时候,遇到他们就和他们说想做一个摇滚拼盘,一个乐队一首歌,大家都比较有兴趣;那时候王小京刚和崔健分开,开始做“指南针”,想给他们做一个国外的集锦,我说这样不行,涉及到版权的问题,于是我把做拼盘的想法和他说了,他当时就说好,就一块做了。当时王小京还做了一张那英的专辑,音乐都做好了,但那英没谈成,又从四川找来了陈琳,把那英顶上了。陈琳那时候还是新人,就是《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那一张,《摇滚北京》出来后,就一起去找发行,摇滚乐那时候正火呢。


常:当时和你们齐头并进的做摇滚乐的还有谁?当时有个鸿钛公司做了《黑豹》第二张还有《轮回》,到九四年以后,我觉得就算一个分水岭了。
老哥:后来就好多人开始进入这个领域了,创造并争夺这个市场,“摩登天空”、“音乐家出版社”都做了一批,接着“嚎叫”也出来了,但好多音乐因为制作的关系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做的也挺好,但听起来太干净,有点流行歌曲化。九四年我做了《摇滚北京》II,有、“呼吸” “超载”、“穴位”、 “瘦人”……做完第三张的时候,我已经不打算在百花干了,《摇滚北京》III也一直到九八年才发出来,虽然从策划到最后发行,都是我一个来,但是还觉得做的不够好,比如封面设计、宣传,就是我自己没有办法控制那部分,做的都不理想。录音倒是把一些想法都表达出来了。但那时候的设备不好,如果换现在,那就能好很多很多。


常:其实从那时以后,中国摇滚乐很有些“改朝换代”的意味,在这种环境下,你的状态怎样?
老哥:我没有太多改变,当时很看好“舌头”和“冷血动物”,但“舌头”没谈成,就只录了“冷血动物”,后来发给“嚎叫”了。九八年后“嚎叫”找我做了一些东西,“病医生”、“麦子与微”,后来又做“夜叉”和“扭曲的机器”。


常:这时候你已经筹建了自己的录音棚?
老哥:对,我搬到这里做录音棚就是想用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不用考虑棚时、少花一些钱做一些地下的、优秀的音乐,也想多做一些关于声音的研究,《摇滚北京》第四、第五辑就是在这里录的,但这几年音像市场不太景气,不是最好的时机,目前有几家发行公司正在谈,但发行量还没有达到理想的数字,所以一直没有发。


他用理性阐释着感性,他说,声音应该如此。


常:做摇滚乐的人,我指大概念上的,一般性格都比较燥、比较随意或者比较激进,音乐更是如此;而你又是一个非常细腻、理性的人,你怎样处理这种看似相悖的感觉?
老哥:我的理性是指对声音上的一种要求,是一种质量,不是粗糙就达到这个要求了,不是你燥起来了,你要的那种感觉就有了,如果你不够理性,这种要求你就做不来,对于声音也一样,你要用足够的理性来分析才行。我老是给我的学生降降温,说录音这个东西必须得先学十年再出来说话,这其实是个很难的事情,没有教科书,而且必须要有自己的摸索。


常:您教学生最先教什么?
老哥:首先让他们思考,无论什么东西教是教不会的,你怎么学才是关健。


常:好多乐队的现场版很有力量、有冲击力,录音版却变的很干净,这是否直接反映出录音存在一些问题,在录音、混音的过程中会流失了“感性”,因为太精确、精细而丢失了本应该具有的动感的粗糙和动人的力量?你在制作的时候怎样把握?
老哥:现场越好的乐队,这个问题存在的就越明显,录音也越不好弄,因为那种直接的、有冲击力的感觉太难用录音的机器来体现了,而且跟现场的声压也有很大的关系,“一响遮百丑”嘛,声音一大,就听不清细节的东西,给人的冲击力也不一样.


常:怎样能通过音响使现场好起来?
老哥:现场中,音响只是其中一个问题,其他比如声场、舞台上的乐手对设备的了解,在现场中,给那些骨子里懂音乐爱音乐的人做音响调试很好做,他们不会争强好胜;不会个人主义。要注意的是,如果这个乐队人多设备多就更应该互相“让”,从频段上,从音量上,从节奏上,这样,最后的声音才是有整体效果的。


我们的所做都是在寻找突破——声音的突破、自身的突破


常:中国的摇滚乐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了,而且在十年前曾经很繁荣,甚至和流行乐分得了半壁江山,最初的那个盛世是怎样开创的呢?
老哥:可以说是崔健引领起来的,确切的说,是从崔健开始以后,这种音乐越来越被人重视。在国外也一样,比如披头士,他们火了以后,摇滚乐开始被关注,人们才开始来认真的了解他的历史,包括早期有摇滚意识的猫王。


常:从开始做录音到现在,你已经见证并参与了这段历史,你能划分一下中国摇滚乐的阶段层次吗?你个人比较喜欢做什么样的音乐?
老哥:其实我不太喜欢把一个东西定义化,归类化,那样这个范围就小了,我个人喜欢的音乐没什么框框,想做的东西也没有框框,只要这个东西有一个“点”,有的可能旋律好,有的节奏好,也有的是词能够打动我,那我就来做它,没有太多整体的限制。


常:比如,现在做的这个“军械所”乐队,你是听了他们的小样以后,决定来做他们,你觉得“军械所”最吸引你的点是什么?
老哥:他们的音乐比较有劲、很方正,算是我现在听到的国内最重的乐队之一。他们的“重”区别于“燥”,节奏上很有力度。而且完全是从编配和演奏中体现出来的。


常:你录过的“夜叉”的音乐也很重,很凶猛。
老哥:对,但做后期的时候,缩混太着急了,否则会更好一些,像他们这种乐队,要把每件乐器的不同的层次都分离出来,让每个声音都很有冲击力,达到一个最佳状态。


常:你在录一个乐队的时候,会从多方面去了解他们,然后和他们一起商量这个“点”,那如果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最后会倾向于谁?
老哥:应该倾向我这边。因为我是最后综合这些声音的,光听不行,我是经过尝试和分析后,才找到这个最理想的点的,只有更多的去感觉、调试,才能把这一首作品做到最佳的状态。很多人喜欢一种声音,想做成那种,但经常是他们现有这种状态和思路,是做不成那种感觉的。所以缩混的时候就要做另外一种综合的比较理想的效果,这虽然会造成一种落差感,但如果我按你原来那种想法给你混,可能就什么都不是了,因为你给我的“原材料”就不是那种感觉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不如换条路线走。


常:新生代的乐手和老乐手相比在技术上有提高还是退步?
老哥:不一样,玩的东西不一样,擅长的也不一样,横向的对比说明不了什么。


常:由于生活的年代、受影响的音乐等方方面面的不同。跟年轻乐手合作的时候,不存在代沟问题吗?
老哥:没有,其实听的东西新并不等于他本身就新了,而且做声音是另外一码事,你说这个声音是新的,你想把这个声音表达出来,不是一下子就完成的,需要经验也需要加工。


常:你平常以什么样的状态和步骤来混音?
老哥:我一般做缩混不是花很多整块的时间去使劲的研究他,因为声音听久了就会失去一种直觉上的判断力,有时候需要突然的来听,第一印象往往是准确的。做声音其实和画画一样,有速写,也有素描,用两种完全不同方法来表现一个事物,速写是最快的抓住要领和主题,素描是指刻画到没办法刻画的程度为止。这个对于我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两个步骤,做声音应该反复应用这两个步骤,到最后,就会得到满意的结果。还有空间,声音的位置不是左右的、频段上的,如果在一个频段上,声音听起来就会混浊,层次分开、力度分开、音高分开,这样精细的做起来,音乐就会更舒服。


常:我觉得做录音这个工作其实很需要天分
老哥:我认为更重要的是理性的积累,比如,我现在对一些设备器材的了解都是从小时候玩无线时得到了启发,我现在对父母还抱有一些的愧疚,在很困难的时期,花了他们很多钱,有一句笑话说:无线电无线电要无限的往里垫,那时候的工资才几十块钱,但我花二十块钱买一个晶体管可能回家研究一会就烧掉了,就是这样一点点捉摸一点点积累,所以现在的经验来的真是太宝贵了。


常:你觉得做为一个录音师或者一个优秀的录音师要必备哪些常识或者素质呢?
老哥:需要时间,需要你以一个沉甸甸的状态来实践来磨合,跟任何事情一样,录音其实没有什么固定的要求,如果你想做好一件事,只是需要爱,足够的爱,而且必须是一生的爱来完成他。


常:做这个行业这么多年,有没有过厌倦的情绪?
老哥:肯定会有的,甚至每做一个东西都会很烦,但如果你是有追求的,这个概念就会帮助你把它做完做好。比如你烦了,不做了,过一会把它拿到另外一台机器上听,感觉不一样了,那你再重新做重新梳理的这个过程就是再完善的过程。总会不断有新的东西来吸引你、充实你。


常:你总是刻意的去寻找一种自身的新的突破吗?对从前、现在还是未来阶段的作品满意?
老哥:我会尝试不同风格,不同方法和手段,其实说特别满意的作品几乎没有,即使当时满意了,之后也会找出问题。另外,客观的讲,很多缺陷来自于乐手方面。


        常:接下来在录音和制作上你有什么新想法吗?
        老哥:最近在筹备新的录音棚,准备每年要多做些东西,当然也不一定全都是摇滚乐。我非常想精细的做些东西,做出前些年那样比较经典的唱片,现在的市场上太缺少经典了。


常:我觉得你的状态很不错,忠于内心,希望好的音乐能持续发展,而且有“继续经典”的想法,这么多年过来,你的激情和雄心没有被商业化的腐蚀和收买,你的摇滚乐情结没有受到各种因素影响,我觉得这是最难得的。
老哥:我是觉得这些年过来,因为职业和爱好的原因,我接触的声音和音乐类型可以说是最多最广的了,所以面对现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声音,我可以很从容、很自如、很准确的判断并且加工。另外,通过这些年的积累,我自己也有很多想法。我想,在做音乐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实现这些想法与理想的过程,要尽量把我积累的想法一一的表现出来,乐趣于此,事业于此,都要尽最大的努力来完成!


 


后记:
       初识老哥其名,是在十多年前,频见于中国摇滚乐专辑、合辑的封页,担纲录音、混音或是制作,想此人必是德才兼备,义气江湖;今与老哥相坐而谈,却又感慨他的儒雅风度、学识广博。老哥本人甚是随和谦逊,交谈之中于人于已都真诚自然,不见隔隙。老哥以认真、谨致的工作态度著称,正是这种不变的执着,使他二十年来的作品都堪称经典。时下,老哥又将有所动作,也许这声音将不同以往。老哥未老,尚在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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