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ean》：那个如影儿经过的女子

　　那个黄昏，一些人从不同的地方赶赴而来，进入中戏的实验剧院，为的只是争睹一个中国女子在她的法国前夫的镜头下，如何由华语片中温婉娴雅的女性形象，摇身变成表情硬朗的朋克女子。

　　这部电影叫《clean》。可翻译成《清洗》或《洁净》，我更偏向于后者。这个女子是谁已无需多言。她是在不久前凭这部电影，获得了第五十七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的张曼玉。

　　这部影片故事情节极其简单，叙事上没有太多的枝节，来来去去的几个人物穿梭于加拿大、伦敦、巴黎等城市，记录他们琐碎而缓慢的时光。其中，又以张曼玉饰演的艾米莉为核心，展现她在影片中不停的行走，从充斥着迷幻气息的酒吧到熙熙攘攘的街头，从华人餐馆到动物园，从音乐到毒品，从监狱到录音棚……她如同失去了方向的云朵飘荡在阴霾的天空，在导演阿萨亚斯(Olivier Assayas)的法国学院派客观的跟进镜头中，黯淡而落寞地表现出一个女子备受生活煎熬的落拓经历。

　　一如之前一些媒体评价那样，这是一部属于张曼玉的戏。她的戏份相当集中，在角色的处理与表现的专业程度上皆需要她进行精准的把握。去掉《花样年华》的华丽奢靡，在110分钟的戏中，只以一爆炸头、一袭朋克皮夹克贯穿全片，以洗尽铅华来形容她的表现并不为过，也许，亦是因为如此大的反差，才会让她所塑造的“艾米莉”形象得以让人眼前一亮，而作为一个非专业歌手，却要去塑造一个具灵魂性的摇滚歌手，又是另一层的突破。

　　吸毒，是摇滚音乐圈中的一种现象，现实中，曾经与毒品交战的知名音乐人不计其数，比如Nick Cave　、Kurt Cobain、因吸毒过量致死的Mazzy Star前女主音Hope Sandoval(张曼玉在片尾唱的《She can't tell me》翻唱自她)等等，事实上，从影片的一些角色身上，或多或少地能够找到这些人的影子。而这部以摇滚音乐、吸毒为背景的影片，导演却并没有以此作为一个道德批判的重心，它只是一个时代背景，在这样的背景中，有一些人选择了飞翔，有一些人选择了堕落。正如Nick Cave在《As I Sat Sadly By Her Side》里唱道，All are there forever falling(所有的都在永恒地坠落)。

　　艾米莉与其男朋友李生活在加拿大，以摇滚音乐为生。他们并没结婚却有个四岁大的儿子杰。一天夜里，俩人发生争执，艾夺门而出，第二天回家，李已经因吸食过量的毒品而暴毙，在她来不及悲伤的时候，她被警方从提包里搜出了毒品，因此被判入狱6个月，杰的监护权被判给了李的父母。半年后，她出狱，陷入了众叛亲离的窘局，在伦敦的房子被李的父亲转卖以还清债务，联名户口上的存款亦只够她返程的路费。在一无所有的困境之中，她去到巴黎的一个中国餐馆做服务生，却因为毒瘾未清而被老板所解雇。

　　种种的不幸遭遇压在一个异国女子身上，在焦灼的生活状态中，她可以选择继续沉沦或从此了断，但她为了要回杰而决心进行自我“清洗”。固执的个性和不肯屈就的信仰成为她唯一的财富，支撑着她最终取得了彻底的“洁净”。

　　在许多场面比较复杂和现场走位比较频密的戏中，张曼玉即兴性的表现颇为精彩。印象深刻的有这两幕：其一，李的父亲被艾米莉一封辞藻诚恳的信所感动，从伦敦带着杰前来见艾。艾坐在一个餐厅内心焦灼而忐忑地抽着烟等待他们的出现，孰料杰并不肯来见她，希望再次落空，艾当场掩面痛哭，带着失望一路狂奔而去，最后，却因为内心尚存一息希望而折返，在人群里寻找李的父亲。这组跟进镜头拍得一气呵成，干净利落。镜头与张曼玉保持着一种恒定的距离，带出一种行动的节奏。其二，尾声，张曼玉静躺在录音室的地板上抽烟，然后站起来把烟蒂拧灭，戴起耳塞，走到麦克风前唱歌，这一幕有一种寂静的美感，似乎能听到她为了失而复得的希望而波动着的心跳。除此以外，张曼玉的内心戏其实并不多，甚至落入了一个毫无悬念的俗套之中的结尾那段喜极而泣，处理得也未见新意。除了形象上有较大的突破以外，她的表现，跟《花样年华》或《甜蜜蜜》只是不相伯仲。

　　这部叙事平淡写实的电影，如果撇开张曼玉的整体演绎水准不说，时间的过渡剪辑得过于平白，某些情节的处理稍缺乏力度，在几个重点情节里，由于过分的克制而显得仓促，比如，那个受奶奶的话影响甚深，一直以为妈妈是杀死了爸爸的坏女人的杰，让他重新接受艾米莉的过程显得草率，说服力稍弱，而艾米莉与杰的对话匠气太明显。

　　阿萨亚斯说，这部电影投影着过去的一个理想年代，是对那些已逝的有着相似面孔的音乐人的一种缅怀或者致敬，亦是一部带着自传性质的片子，那么，从这部他和张曼玉共同完成的戏中，又隐藏着多少他们真实的感情痕迹呢，有人说，张曼玉演艾米莉其实是在演自己，那么她的影子又是从哪个角度投射在艾米莉的身上，然后，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