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大路通地狱——看《心中狂野》

    当影片跑到悬疑的当口，sunsun突然转过头，对我笑着说：“这个人死定了！”果然，他死了。我想笑，但是不能，心里闪过四个字：恶梦成真。
                                
    为什么选大卫.林奇九零年的片子〖心中狂野〗来作为重温旧影的第一部，我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蓝丝绒〗惘惘的惊栗犹在目前，好象引诱着我再往前跨上一步。而这一步许是跨的急了，站立不稳，把心脏留在了空中。
                                
    电影的故事都没有讲的必要，恐怖片，公路片加上〖绿野仙踪〗，可想而知是怎样的让人愕然。这一回，林奇发疯般地把银幕搞的无比血腥，恶人佩鲁想置赛勒于死地的时候，警察的子弹飞过来，把佩鲁的脑袋整个打下来，落在地上，血肉而外更捎带骨头。或者，赛勒在对付露拉的妈妈派来的杀手时，将那人的头使劲往地板上撞，直到头骨塌陷，脑浆流了一地。老实讲这真的是让人看到齿寒的恶俗恐怖，然而不容否认的是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下，林奇的恶梦才可以肆意地展开，生生造就出一个人间地狱。
                                
    相比较而言，我特别会心于许多论者滑过去的一个场景：赛勒和露拉夜里开车在公路上飞驰，突然发现前方发生了车祸。他们停下来，注意到两具血肉模糊的男人尸体，接着他们看到一个姑娘从旁边走过来，她的面容正常极了，可是脑浆正从头顶一点点地流出来。而她嘴里念叨，心中焦虑的不是自己的伤口，而是她丢了手袋，她母亲要是知道了非要了她的命不可。看着她不停地用手搔着头顶，来回寻找手袋的情景，我不禁为冰冷的凄楚浸透：
    荒诞，悲哀，折磨，再难以说清这是怎样的滋味。为了这个无助的姑娘，真该杀光世上所有的母亲！在性命都要不保的时候，却还忘不了纪律和惩罚，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恐怖？！
                                
    当一对情人终于拥抱在童话仙境中的时候，我的心丝毫没有得到宽慰，这份幸福血迹斑斑，两颗心灵倍受熬煎，影片的结束是否就给恐怖加上了期限？我万分痛苦地回忆起那段情节：恶人佩鲁趁赛勒不在企图对露拉不轨，但他的手段却不比寻常：他掐住露拉的脖子，凑在露拉耳边对她说：say fuck me,fuck me...，同时在露拉的身体上抚摸，激起露拉的情欲。当露拉情不自禁地低声说出fuck me，他狞笑着跳开了，说：“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得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屈辱懊悔的露拉。虽然这一切无非是喜欢表现受虐狂的林奇某种余响，但是它还是很让我们难堪，很让我们震惊地展示了性的脆弱。影片前半不断地用熊熊火焰和赛勒和露拉两人疯狂的性爱类比，他们的爱是与性中的热烈分不开的。到了这时，我们开始意识到性是可以多么廉价，甚至卑劣地得到，而那由性而生发的爱可以是怎样地经不起考验。而什么是比意识到自己的廉价而又无能为力更加悲哀的呢？
                                
    相对应的，此时赛勒受了贫困的折磨，接受佩鲁的魔鬼邀请，准备和他一起打劫银行。当晚，赛勒和露拉各怀心腹事躺在一起，心中的恐惧和无助到达了顶点，露拉终于说出，这个世界充满了狂野。在这个地狱里面，善良的人们无法把持自己，只因为那考验太过严酷，把寻常完满都挑出来剥皮剔肉，人性所有脆弱和张皇都被拿来施以无尽的折磨。归根结蒂，一切还化为恶，条条大路都指向地狱。
                                
    此刻，我想起伏尔泰的一种妥协：道德的恶是无法否认的，然而，可以为之辩解的是，恶乃是人性中固有的因素。其实，能坦然面对人的原罪并非易事，究竟我们早已习惯了人类尊严的面容。可是，恶无处不在，它并不是林奇恶意的夸张，它在幽暗处腐蚀着人类，竟或者是在雕琢着人类，让我们在凡俗的生活中还隐约着地狱的存在。
                                
    林奇最后许给我们的仙境实在是有些孱弱，love me tender的歌声也感化不了魔鬼。他何尝是不晓得的？〖消失的高速公路〗不是又杀气腾腾地来了吗？我想起了诗人斯蒂文斯给金斯堡的诗集〖嚎叫〗的题词：女士们，请抓紧你们的裙角，我们要经历地狱了！所有自信超脱于这虚幻的罪恶的人们，请放低你们的骄傲，你们脚下的路通向哪里实在还是个老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