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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凉的人世悲歌——《稻草人》

2004-11-6 22:22  来源:银海网 作者:桌紫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人活着,总要体验生存的轻与重,爱与痛,激情与落寞,无言与悲愤。似乎永远不会有什么安生,甚至勘破红尘,移步于经卷古佛青灯,耽于水米,疾病缠身,依然如是。也不用去标榜自己悲观,天地不仁,万物会同草芥。生有生的欲望,死有死的铭刻。叔本华的悲也没有将他扼杀在自我的绝望眼神里。我沉重,故我存在。关于生命,奔跑在无忧天国的圈圈里的人自然会去欢笑。终会有人,坐下来,给你讲述苦难与悲伤,唤起你的椎心之痛。也许,他还会带着满脸的笑意,只是那笑是那么的苍凉。

    悲天悯人从来就是艺术的雄奇巅峰。能在花开花落之间,看到自己的归宿,影子。《稻草人》的悲更迫切些,还带着难能可贵的自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么厚重的民族历史感和人文色彩不是诞生在海峡这边。当然,对很多人来说这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导演王童生在1942年,那段历史只能来源于故纸流言,抑或是读书人的神来之笔。无奈何,却叫人感同身受。放了思绪去想,总幽幽的念起两个人,早期的罗大佑和侯孝贤。

    我发现我不得不跳回故事,只当它是故事,便可以有面对的勇气。故事讲的太巧妙,没有借胭脂脸上的泪光配以哀婉二胡,明目张胆地赚人眼泪。甚至不会有泪,只是会安安静静地注视。喜剧的框子搭的很好,悲剧的调子伸展的也好。要用苏大学士说的什么以乐景寄哀情其哀加倍之类的话来做注脚,想来也合适。

    一对家贫如洗的兄弟,一个被外邦奴役的苦难时刻。陈发,陈阔嘴只是农民,只懂得春种秋收,只要老板不收回土地,只要日本人不拉走耕牛,只要不去南洋打仗,只要田里的稻草人尽忠职守赶走麻雀,他们就是快乐的,纵然这快乐是低微的。然而快乐即将不在,土地要被收回,牛也被拉走,在兄弟二人最不快乐的时候,美国人的炸弹落在他们的田里,却没有爆炸。于是,他们以为可以换来奖品,要冒着生命危险抬着炸弹去向日本人请功。日本人见到炸弹害怕了,端着枪逼着兄弟俩来到海边,炸弹被抛进大海。兄弟二人怅然若失,希冀的奖赏没有了,临行前妻子嘱咐的胭脂也没有了。炸弹却突然爆炸了,很多鱼炸死了,兄弟俩抬着鱼高兴的回家。吃鱼的时候,一家人为这炸弹带来的运气又开始快乐起来。

    我觉得影片并没有采取批判的态度,只是带着深切的为人的悲哀和同情。批判更像说教和指责,其实对于每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都没有实际的意义。揭示那样的一个生存的状态,告诉你这个民族曾经有人那样的活着,唤起人的深层次的自省,这才是这部影片的初衷。当然,相对于压迫,抗争者有之,一如墙头草者亦有之,而后者可能更多。当我们寄情于启蒙者和英雄,却没有发现被我们忽略的绝大多数。在我看来,这种关于活着的历史,比哪年哪月哪一役孰胜孰拜更纯净些。不论如何城头变换,终究在底层的人只是活着,而已。既然生存还是死亡是人生的最大命题,那么他们选择生存,并且这种生存并不对他人构成直接的伤害,他们就已经通过了关于人性的严厉拷问。

    影片没有写战争,但战争一直是背景。这也是那枚炸弹的由来。战争之下,人被推上了各自的舞台强行表演。陈氏兄弟饰演的角色是卑躬屈膝的,胆小怕事的,也是人品厚道的。逃兵偷吃了陈家的饭,但陈家人并没有把他当作小偷,反而极为同情的替他难过,听逃兵讲述自己故事的时候,大家面态都十分凝重,可能内心里都有着生逢乱世同在天涯沦落的相类情怀。人与人之间的朴实无华的东西依然存在。此外,战争还带来了日本人的奴化,在影片中显然是直接揭示出来的。陈发的儿子牛粪回来和陈发说,老师让改日本名字,陈发变得暴跳如雷,但当孩子说改了原来配给的黑糖就可换为红糖时,陈发不再暴怒,而是跟孩子说:你去问问老师,我能不能也改一个。人在特定的环境之下,不得不屈从于那点微薄的利益。如果有人非要说人性本恶,那么我只能说战争和个别人野心催生之下,人性有无限的可能性。就象照相馆里富士山画布前,兄弟二人倚着炸弹那不可以说不真心的笑,好恶明确的历史顿时就变得暧昧起来。我们不会为日本人的罪行粉饰招魂,但我们必须知道象陈氏兄弟一样的人们也是一种生死抉择,他们只不过选择了像狗一样的活着,而没有慷慷慨慨的象英雄一样死去。而这两种人,都创造历史。

    看电影会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啧啧,一种是哈哈。能把啧啧拍的哈哈的人很多,象板着脸说一个严肃故事,结果却很逗,严肃也就化为了脓水付之于哗哗啦啦的流淌。高明的是哈哈之间让人啧啧,象嬉皮笑脸给你讲笑话,结果却不能够笑,因为这种笑远比哭更沉重。不会忘记这一幕:家里给老板一家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孩子们在门外看着流口水。陈阔嘴对孩子说:客人一般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鱼只会吃一面都不会翻过来。孩子们信了,但当那条鱼被公然翻过来之时,门口传来了孩子撕肝裂肺的惨叫。还有这一幕:兄弟俩把炸弹抬到日本人面前,日本人不相信不会炸,让他们赶紧抬走,陈发为了证明安全,高声叫喊着这个不会炸,抡起木棍使劲的砸向炸弹。对诸如此类的情节,只能让人没有心思去哈哈,并非不赞同的摇动着脑袋,然后报以啧啧。

    此部影片的悲是深沉的,广博的,含蓄的,但却足可以打动人心。高亢的类似说书艺人又似老人讲古的画外旁白,营造出一种飘浮人世的沧桑感。全片刻意和那群牵系在一起的人保持着一种距离。山野辽阔,人们在其中耕作着,矛盾着,希望着,也痛苦着。全片的悲情色彩也就掩映在远山与田地的那一片苍茫翠色之间。摄影风格平易,温婉,不逼近,不走花俏。历史的凝重气息就从那拒绝迷离飘忽的镜头语言传达而出。摄影指导李屏宾,他的镜头下原生态的东西多些,但韵味十足。音乐上紧跟剧情,为突出殖民地色彩,还有不少日本音乐元素加入。演员表演朴实无华,与地道农民一般无二。导演在情节的剪裁上没有把精力全放在炸弹事件上,而是铺张开人们的生存状态,然后才水到渠成的集中表述。全片的风格轻快,不显得隐忍沉闷,最后却能给人以嚣张的静穆感觉。

    结局平淡之间甚至产生了震撼的效应。影片最后,一家人围坐桌边吃鱼。祖孙对话颇为耐人寻味。一个说要是地里天天有炸弹多好,那样就能天天吃鱼。另一个说也不要天天都有那么多了,两三天掉一个我们也就很开心了。他们说得很朴素,朴素得让人心痛。这时镜头从那个亮着灯光的门口缓缓拉出,远远的观望着那沉浸一片欢声笑语中的人们。而对这浓浓的苍凉和悲哀,也许只有那田野里僵僵的稻草人,作为唯一的见证,默默无语地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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