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记忆
浩劫
克洛德 朗兹曼1925年11月27日生于巴黎,1943年成为克莱蒙费朗市布莱兹帕斯卡尔中学抵抗运动的组织者之一。他参加了城市地下斗争,后加入奥维涅地区的丛林游击队。他因抵抗活动接受勋章,是荣军团成员,国家荣誉团指挥官。
柏林封锁时他正在柏林大学教书,于1952年结识让 保罗萨特和西蒙 德波伏瓦,并成为他们的朋友。此后他一直与《
1970年,克洛德朗兹曼的精力都放在电影上:他导演了一部影片,《
克洛德朗兹曼于1974年夏开始准备《
在《
影片作品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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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记忆
谈《
地点。纳粹最大的顾虑之一是如何抹掉所有痕迹;他们没有能够取消所有记忆,在掩藏之下,在新生的丛林和草地之下,克洛德朗兹曼找到了可怕的现实。在那片青翠的草坪下,曾有漏斗形的地沟,供卡车将在半路窒息而死的犹太人尸体倒进去。这条美丽的河流,曾经用来抛洒火化的骨灰。瞧这些和平的村庄,波兰农夫在这里曾经听到甚至看到集中营里的事情。那些村庄有些美丽的老宅,但里面的犹太人都被遣送走了。
克洛德朗兹曼让我们看特布林卡、奥斯维辛、索比波尔的火车站。他走在坡道上,曾有数十万受害人沿这里被驱赶进毒气室。对我来说,最撕心裂肺的画面之一是一堆箱子,一些很朴素,另一些贵重一点,每个箱子上都有姓名和地址。母亲们曾仔细地整理过奶粉、爽身粉、干奶。还有衣服、吃食、药品。本来所有东西都用得上。
声音。讲述;在影片的大部分时间,讲的是同样的东西:火车来了,车门打开,尸体掉下来,干渴,无知加害怕,脱衣,“消毒”,打开毒气室。但我们并不感到重复。首先声音不同。有弗兰兹苏考迈冷静、客观的声音—顶多在开始时稍带激动的轻微颤抖,他曾是特布林卡党卫军中尉;他的叙述最准确细致地描述了每一列车的灭绝。有部分波兰人略微混乱的声音:火车司机喝着德国人给的伏特加、受不了车里孩子干渴的叫喊;索比波尔的站长对旁边集中营突然安静下来感到的焦虑。
但,农民的声音经常无动于衷,甚至带点嘲讽。接着是极个别犹太幸存者的声音。两三个人已经获得了表面的平静。多数开口很难;声音破碎,终以哭泣。他们的叙述却有着连续性。让人想到一节乐句或火车声音的重复。《
面孔。经常比话语讲述得更多。波兰农民面带同情。但多数人好象无动于衷,略带挖苦甚至满足。犹太人的面孔与他们的话语一致。最奇怪的是德国人的脸。弗兰兹苏考迈的脸一成不变,除了他唱那首歌颂特布林卡歌曲的时候眼中放出光芒。但其他人尴尬、奸诈的表情证伪了他们自称的无知或清白。
克洛德朗兹曼最敏捷的部分是讲述燔祭时既从受害者的角度出发,也从具体执行者、拒绝承认责任的“技术人员”角度出发。最有代表性的之一是组织运输的那个官僚。他解释说,特殊列车运载的是前去远足或度假的团体,只收半价。他并不否认终点为集中营的也属于特殊列车。但他声称并不知道那些集中营的任务是灭绝。他声称以为只是劳动营,死去的都是体质差的人。他的外表别扭、表情躲闪,道出了纯真之外的东西。后来,历史学家西伯格解释说“转运”的犹太人被旅行社当作度假者,犹太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自己为流亡之旅付费,因为盖世太保用从他们那里没收来的财产偿付旅费。
另一个面孔与话语相反的例子是华沙隔离区的“管理者”之一。他声称:他想帮助隔离区生存下去,他与伤寒斗争。但在克洛德朗兹曼的问题面前,他的答复结结巴巴、面部扭曲、目光游移,分明慌乱。
克洛德朗兹曼的结构并不服从时间顺序,如果下一个词能来用于这个主题,我会说其结构是诗。其结构基础需要比时间顺序更彻底的工作,来映照出反响、对称、不对称、和谐。所以华沙隔离区的描写应该在影片最后一段,当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些被隔离者无可逃避的命运。这一段的叙述也不是单义的:是几个声音的葬礼大合唱,灵巧地编织在一起。卡斯基当时是波兰流亡政府的信使,在两个犹太领袖的要求下参观了隔离区,以将情况告知外界。他的努力白费了。他看到了垂死世界可怕的非人性。起义被德国炸弹摧毁,极少数幸存者谈论的却是为这个被宣判死刑的社区保留人性的努力。伟大的历史学家西伯格与朗兹曼长时间谈了捷尼亚科夫的自杀,他原以为能够帮助隔离区的犹太人,但在第一批流亡的当天丧失了所有希望。
我非常欣赏影片的结尾。起义为数极少的幸存者之一一个人在废墟中。他说那时他感到了某种平静,想着:“我是最后一个犹太人,我等着德国人。”而立刻我们就看到新一列车开往集中营。
象所有观众一样,我混淆过去与现在。我说了《
西蒙 德 波伏瓦
前言
在此我交付给读者我的影片《
本书采取了字幕的排版样式:字幕按照在银幕上出现的顺序和连续性排列,应当与话语紧密结合,但又从不是话语的全部。从一句字幕到另一句,字符的数量会变化很大,依据说话者很平静或很愤怒,减速或加速交谈,而阅读或揣测的时间却是不变的。交谈者的面孔、表情、动作,总之画面,当然是话语的承载者,话语的化身,这一承载在理想中必须既不预示也不滞后,而与话语同时突然出现。最好的字幕应满足以下观众:一部分完全懂得那种外语,字幕对他不形成干扰,另一部分人只能抓住几个字,却有了完全明白的幻觉。或者说,忘我。银幕上的字幕既生即死,被下一条替代掉,而下一条也一样短命。每一条在我们眼中闪烁,刚出现又立刻被送入虚无中去,决定字符数量的既有阅读时间也有从一个镜头往另一个镜头的过渡,镜头间的剪接决定着话语的长短,剪断之处大部分很粗暴,话语本身也象永不停止的杂耍一样不断宣判字幕的死亡。
所以在银幕上,字幕并不重要。相反,将它们收集到书中,将影片中按顺序强迫断句的时间片段以页的方式连缀起来,就使得它们从次要变为主要,给予它们另一个地位,另一种尊重,好似永恒之印。他们从此独立生存,自力更生,不再需要导演的指引,不需要画面、面孔、风景、眼泪、宁静,不需要构成《
作为无神论者,我阅读、再阅读这苍白裸露的文本。一股奇特的力量从某些段落穿过,文本抵抗着,有着他自己的生活。这是灾难的写作,对我来说是另一个秘密。
克洛德 朗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