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一串爱情密码

　　五年前，当这些大牌明星碑汇聚到同一部电影中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清楚究竟自己要去拍什么；五年后，演员中唯一看过电影完成版本的梁朝伟说，自己没有看懂这部电影，大概只有多看几遍才能看懂了。

　　无论如何，至少“2046”这辆令众人等得心焦的超豪华列车，终于没有开到2046年去。在2004年9月19号的上海，靠站、卸下旅客。新闻发布会上，王家卫在回答是否现时的是最后完成版本的提问时，给了大家一个很玄妙的答案：“在9月20日前，这是最后版本。”——好一个王家卫式的回答！

　　于是，2046这辆火车真的可能开往2046年；抑或，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程？

　　公映的10天前，王家卫终于亲自剪辑完成了新的版本。改了之后的影片，和戛纳的版本长度一样，但是次序改了一下。

　　失落与希望，一次次在他电影中出现的情绪，终于在现实中有了最好的演绎：当王家卫坐在放映机前，看着自己的作品，他同时感觉到了失落与希望。

　　连跟王家卫拍了好几部戏的刘嘉玲也表示，这次王家卫的变化最大。“他以前话多，笑容也多。但这一次我能明显感到他的压力、他的孤独、他的沉默。他会躲在布景后沉思，因为他带着墨镜，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

　　“《2046》是对我电影的一个总结。其中有《重庆森林》、《阿飞正传》、《花样年华》等。我希望让所有人物在电影中以不同的次序再出现一次。这五年，我面对很多的问题，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要这样做吗？是不是值得做下去？”

　　王家卫很坦诚。他已经告诉所有人，这部电影只是总结，不是突破。

　　《2046》中继续出现“无脚鸟”的传说；出现“树洞里的秘密”；出现两个“苏丽珍”；出现一连串的数字概念……最大的变化也只是驶向2046的那烈梦幻列车。

　　其实，不只是对王家卫自己，对于那些追随他的影迷，也算是一次“王家卫电影之饕餮享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总结”对于他们，已经成为一次仪式——祭奠。在隆重盛大的场合里，重新怀念并沉醉在数字爱情、呢喃自语、华丽影调……

　　王家卫最后说：“我要感谢所有演员的支持，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当我十天前看到《2046》时，我告诉自己，这是一部放到哪里都不会令人失望的作品，我做到了。而且，这也是梁朝伟的巅峰之作，我相信在近阶段，他不会再有超越《2046》的作品。我希望《2046》可以一直拍下去，如果梁朝伟愿意继续演周慕云。”

　　如果，周慕云可以继续演下去，2046可以继续启程，那么，我们更加期待的，是王家卫能带来一场崭新的旅程。

　　章子怡：爱在游戏之间

　　新闻发布会和首映式上，都没有章子怡的身影。

　　她正远在美国，拍摄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的《艺妓回忆录》。

　　在20号首映的上海友谊会堂外，碰到一个拿着电影票的老美，专门来看章子怡的。看完电影时见到他依旧一脸笑呵呵的，似乎完全不介意刚才看了一场中文版本、完全没有英文字幕的电影，因为在《2046》里，章子怡戏份最多，除了遗憾没有看到她本人之外，他说值得了。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放到章子怡出现的时候，影院里总有些许的嘘声。

　　美国人想不通，中国人也想不通。5年前，谁都没有想到章子怡会有这样一天，会走的这么快。每个人都在朝自己的梦想艰难跋涉，可唯独章子怡，运气好得不可思议，她是长了翅膀朝梦想飞去的。所以，请原谅许多人的苛刻吧。

　　王家卫谈到章子怡在片中的角色，这样说道：“章子怡，是最坦白的，完全是占有关系。要么你完全占有我，要么我完全占有你，对于章子怡来说，她的爱情观就是，你爱我，我就是你的。”

　　2046，章子怡在周慕云的旁白中妖娆的出场，化身为一个叫白玲的风尘女子。男与女之间的激情就在一瞬间点燃。有一场戏，讲章子怡故意爽约不去赴梁朝伟的约会，她就在旅店的走廊上斜靠着墙，给一个客人打电话打发时间。那种发嗲的语气、风骚的姿态，在简单的几句话、几声笑中，就活脱脱地把这样一个女子的神韵给表现了出来。那一刻，她来去自如，她以为这样就能掌控男人，却反而更深地陷入周慕云的网中。游戏人间？最后潇洒离开的还是周慕云。游戏，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

　　爱情？激情？几场戏过后，连激情戏是否被剪掉这一问题也显得那么不重要了。大家都只是在惊讶着，章子怡的演技出奇地好啊！和梁朝伟面对面，光彩一点也不输给对方。

　　忽然想起章子怡曾经在一个访问中说过的话。她说：“我运气很好，但是我很努力！每个角色，我都做了很多的功课。”

　　张曼玉：似锦繁花终有时

　　之前有消息说，是因为拍《2046》间接导致了张曼玉前夫和阿塞亚斯的分手，而在戛纳放映的电影版本中，几乎没有张曼玉的镜头，她的戏被删掉了很多。因为这些，张曼玉很有意见，还表示以后都不会和王家卫合作拍电影了。而随后又听闻王家卫要在重新剪辑的公映版本中加入张曼玉的戏。

　　王家卫对此这样解释，他说：“外界有这样的传闻，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和张曼玉之间的关系。我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和她合作的，我们不会在乎一部电影里戏分多少，主要看里面有没有新的东西。我在拍摄最初就知道《2046》不是《花样年华》的续集，因为在《花样年华》里，她和梁朝伟已经有很圆满的结局了。最初我们也考虑过让她在梁朝伟的幻想中出现，通过机械人的形式出现。可是最后我们还是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讲。”

　　无论如何，我们看到电影出来的新版本中，张曼玉的戏的确加多了：多了一组60年代苏丽珍的镜头。王家卫的电影中，永远有永恒和遗忘这两个相悖的命题，即使是《2046》里的周慕云，也无法摆脱对苏丽珍的记忆。

　　梁朝伟和章子怡坐在车里，两人相依。当颜色褪去的时候，黑白底色中，身旁的章子怡变成了张曼玉——《花样年华》里的经典镜头。巩俐饰演的苏丽珍，最明显的就是从同名同姓的巧合中印证张曼玉的无法抹灭。梁朝伟的第三个女人王菲则是另一种重复：梁朝伟和她一起写小说的过程中，渐渐有了情愫，而梁朝伟也曾经和张曼玉一起在旅馆写东西。这三个女人、三种可能性，其实还是落到了张曼玉一个人身上。这里面似乎要告诉我们回忆的永恒和对将来的影响。张曼玉，是关键中的关键。

　　有了苏丽珍，或者说有了张曼玉，才有了惊艳的《花样年华》和后续的《2046》。即便仅出场几个镜头，身着旗袍的张曼玉，似锦繁花，散发出的摄人的美，也有足以把影院里每个目光都聚焦起来的力量。旗袍也仿佛只有在她身上才活了起来、生动了起来，让更多穿旗袍的女子相形见绌了。

　　巩俐：寻找逝去的激情

　　香港的那个苏丽珍，他给了她一张船票，她不愿意跟他走；新加坡的那个苏丽珍，她在赌场救了他，可她还是不愿意跟他走。

　　爱，是因为报恩吗？还是因为她身上带着江湖神秘的味道？

　　也许她早就知道，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另一个苏丽珍的影子。他的回忆对她是致命的。所以她落荒而逃。

　　巩俐提着手袋，旗袍沿着墙边摇曳。镜头外配着熟悉的旋律，缓慢而优雅。镜头外，连黑暗都涌动着让人心慌意乱的气味。时空倒回到了记忆中的香港，另一个深夜张曼玉摇曳的优雅缓慢。

　　“巩俐——那就是一个传奇，同是天涯沦落人。”王家卫形容道。

　　虽然巩俐是在电影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加入剧组的，可这个角色是王家卫酝酿已久的，他一直想要找一个很重量级的演员去演。恰好那时和巩俐拍摄《爱神》。他就找到巩俐说，这里需要这样一个角色，但是很短。想要听巩俐的意见。后来巩俐想了一天，回来对王家卫说，如果你觉得我可以，我就演。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而自然。

　　不知为何，从巩俐身上总感觉出张艺谋电影的影子。而能想到并且成功地让巩俐、章子怡、董洁这三代“谋女郎”同时汇集到一部电影中，大概也只有独树一帜的王家卫了。还记得巩俐和章子怡同时走在戛纳的红地毯上，照片里两人都笑得很灿烂。

　　当年章子怡出道的时候，每个人都叫她“小巩俐”，现在，再没有人这样叫了，可依然能从两人的脸上窥视到彼此的神形。只是巩俐，慢慢地，变成一个怀旧的意象了。

　　梁朝伟：用回忆折磨爱情

　　时间到底会不会改变一个人？

　　把这个问题抛给梁朝伟和刘嘉玲，两人的答案截然相反。

　　“我拍完这部片子就觉得，时间不能改变一个人。因为有过去才有现在，你无法改变过去，所以也无法改变现在。”梁朝伟这样说。

　　“时间当然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冲淡一些感情。经历多了，人生总会变化。”刘嘉玲这样回答。

　　同一个问题，不同的时间、地点、人物，两个人的回答却都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好像一场爱情心理测试题，结果竟然这样出人意料。答案很令人回味。爱情，是由不得旁观者去主观地评判的。

　　梁朝伟用“折磨”来形容和王家卫拍片的感受。他说：“只有王家卫，和他拍片就像谈恋爱，折磨，痛苦，又欲罢不能。”所以当王家卫抛来绣球，说如果他还能继续演周慕云的话，2046的故事就可能继续下去的时候，梁朝伟马上说：“这样的角色我演得太多了，而且很辛苦，我不希望再演了！”

　　如果不是梁朝伟这样说，想必大多数观众也都会说，他们选择让周慕云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因为在这里，周慕云已经发生了改变，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接受。

　　所以就有人说，这其实是一个关于改变的故事——周慕云的改变。我们看到的是，他新留的那两撇小胡子和他游走在几个女人之间的潇洒笑容，他变得浪荡不羁，成了情场高手。我们也在想，这会不会是原本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他？可当那些女人们变得不幸的时候，他的幸原来也仅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爱上罢了。

　　一旦他爱的时候，他的痛也会一样地深刻，在回忆里，那些痛变成了三个字：苏丽珍；那些痛在他小说里的未来世界，变成了木村身上缠着的绷带和累累的伤痕。

　　王菲：在悲伤的爱情中跳舞

　　从窦唯、谢霆锋，再到现在的李亚鹏，拍摄《2046》的五年也是王菲的感情最起伏跌宕的五年。

　　就在众人估计她和李亚鹏正处于感情的高温期之时，王菲一不小心，露出了一句话：“爱情本来就是没有完满结局的。”听上去竟有几丝悲凉的意味。

　　王菲在电影里终于用回了王靖雯这个名字，却还是不清楚王家卫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她所理解的意义是爱情无论在何种时空下，都有其不可避免的命运。甚至，连遗忘都无从选择。“我当然希望不好的都可以忘记，但是太难了！”

　　最初那样坚定而勇敢的牵手竟也去无踪迹了，还有什么永恒的东西呢？王家卫的电影，找到了现实中的演绎版本。王家卫对爱情的态度是悲观的，王菲也是。还是听一下《2046》的音乐吧，哀婉流转。里面诉说着王家卫的主题：时间到底会不会改变一个人呢？真的很怀念那个还叫做王靖雯的女子。

　　《重庆森林》时的王靖雯还是对自己的演技没什么信心。“拍《重庆森林》的时候我很被动，只是初级阶段，王家卫捕捉了我的许多特质。《2046》让我知道什么是演戏了，当然，这也不能说我有什么演技了。”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刻意去表演，雕琢演技，现场看了影片的人，都称赞王菲的演出。那种自然流露出的灵动和清雅，是所有演技高超的人无法拥有的。

　　难怪梁朝伟会恋上她两次了。当他隔着门缝看到王靖雯来回舞动的脚、耳边听到她“咿咿呀呀”的自语时，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为了她，还把自己幻化成了小说中的男主角——那趟2046列车上的木村拓哉。

　　接受采访时，梁朝伟表示很佩服王菲，说仅仅是拍两只脚来回走动的戏，她就能那么轻松地把所有的情感都表现出来，肢体语言的表达能力是他所不及的。

　　而女机器人的一只眼睛流泪，既是王家卫的创意，也是对王菲的独特气质的又一次发掘了。

　　董洁：冰激凌的爱情

　　董洁的这个角色，是去年拍摄王家卫监制的《地下铁》后才定下来的。作为王家卫泽东公司新签约的艺人，王家卫提携新人也是应该的。可在戛纳放映的版本中，她只有坐在楼顶吃冰激凌的一场戏保留下来，其余都是通过梁朝伟的旁白描叙进行的。

　　她的戏份，有关负责人表示：“这是一个配角。”原本传出因为董洁演技欠佳，王家卫准备将其戏份全部剪掉的消息被否定之后，众人都在期待着她说的那些和梁朝伟的对手戏以及她的未来造型。(这个造型之前仅在剧照上看到过。)只可惜在看过之后，发现那个造型仅在一个快速闪回中出现了1秒钟。好在前面加入了少许和梁朝伟的片断。

　　董洁在片中饰演东方酒店老板的小女儿，也就是王菲的妹妹。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王洁雯。一如这个角色，纯真美丽，正处在做梦的年纪。她对情爱有一种冲动和好奇，所以她才会去勾引梁朝伟。

　　王洁雯对在2046房间写作的周慕云心生爱慕，总是缠着他。她走到他房间，同样是一个侧躺在床上的背影，和刘嘉玲的完全不同。那是种更加张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单纯的心性。青春期叛逆的少女，都是王洁雯。

　　董洁谈到这个角色时说：“我演的这个角色很活泼、很主动、很有个性。这个角色是我从来没有演过的类型，也和我本人的个性相差很远。所以我很感谢王家卫导演，是他想到了让我尝试这样的角色，开辟出我新的戏路！”

　　在电影里，她匆匆地掠过，没有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木村拓哉：受伤的恋人

　　当首映式上，王家卫带领着一众明星坐到观众席中和影迷们一起观看电影时，银幕下响起了沸腾的声音。可惜木村没有来现场，要不然他会听到每次他那个角色出场时黑暗中的欢呼声。那些年轻的影迷，为了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即便在他没有出现的情况下，他们也力挺他。

　　听说木村在日本一家电视媒体的节目上回答关于《2046》的问题，他很直接地回答说，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也不明白导演在拍什么。

　　但是，想必更大的遗憾是这部他断断续续拍了5年却不知所以然的电影，他没能在最后电影揭开面纱的时候亲临现场，揭开谜底。于是，2046这串数字或者说，这列火车，对于他，依旧是一个谜了。

　　至少，我们看到的木村，在电影里和王菲好好地爱了一场。不能说轰轰烈烈，却也算是刻骨铭心了。

　　他问王菲，愿不愿意跟他去日本，王菲沉默，还是沉默。他走了之后，她才落下了泪。第二次，王菲去了日本。他们终于结婚了，这也是梁朝伟从第三者口中得知的关于他们的最后消息。这是《2046》里最完美的结局，而幸福的两个人，也就此从《2046》里消失。幸福，似乎不应该存在在《2046》里的。

　　木村还是木村，即便是2046列车里的他，浑身缠上绷带，那说日语时的口气和神态，也让人想起日剧里的他。

　　爱还是不爱？只有让各人去做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