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否认,《鎗火》是一部将形式与情节配合得丝丝入扣的电影,在经过《暗花之杀人条件》、《谈判艺术》等类似题材的淬炼之后,导演杜琪峰在《鎗火》中展现出惊为天人的场面调度与气氛掌控,以特殊的形式衬托题旨,又以精准的题旨强化形式,把一部情节简单的香港黑帮电影拍得环环相扣、余酝不绝。然而就拍摄技法而言,这部片虽然成功地经营出一种电影语言的完美,却隐藏了太多前人的影子,感觉像是杜琪峰尝试模拟大师作品的练习之作;最明显的例子,是《鎗火》中几场枪战都让我想起了布莱恩狄帕玛。
拍过《不可能的任务》、《蛇眼》等作品的好莱坞名导布莱恩狄帕玛,一向以其重形式的电影风格出名,他对拍摄技法的关注显然远重于故事内容。就像《不可能的任务》是一部情节复杂到极点的电影,到最后大概连编导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拍什么故事,但整部片的悬疑感、慢动作、回溯等技法都玩弄得很好。同样的,杜琪峰的这部《鎗火》以形式化拍摄方式来建构黑色电影调性,大量使用音乐来掩盖情节的表面意涵,流畅的运镜走位使得演员可以用肢体语言来说话,都颇有布莱恩狄帕玛的味道。
《鎗火》中最著名的一场枪战,莫过于商场中五位保镖力护老大的那一段,但是如果你看过狄帕玛在1987年的作品《铁面无私》(The Untouchable),就不难发现《鎗火》向其模仿的企图。《铁》片的故事讲美国禁酒时代,警探与黑帮对抗的故事,在片尾有一段警探在车站等候黑道份子、最后进行一场枪战的桥段;就在冷冰冰的枪战过程中,导演安排一个妇人带着一辆婴儿车在楼梯口慢吞吞地要上楼梯,警探等待敌人而安静地全神贯注,与妇人手忙脚乱和婴儿的啼哭构成强烈对比,最后在动静皆被打破之后进行一场于千惊万险中拯救婴儿、射击敌人之正邪大对抗。杜琪峰将这一段转化于《鎗火》的商场枪战之中,学尽了狄帕玛运用柔和音乐软化气氛、再以大量主观镜头制造场面张力的技巧,只不过杜将婴儿车改成清洁员的手推车,杀机藏于推车之后,摒弃《铁》片中所隐藏的反暴力意涵。不过,杜的电影一向强调阳刚的男人义气,女性角色总是没有名字,他会做这样的转化并不难理解。
除此之外,《鎗火》里出现两次在城楼之上有狙击手射击主要角色的桥段,一次是街头巷战,另一次在某废墟。这两段也是模仿大导演史丹利库柏利克的《金甲部队》之作,同样技法史蒂芬史匹柏在《抢救雷恩大兵》中亦使用过,但经过杜琪峰转化为小规模的城市之战以后,前两者利用时间所扩展出的张力消失殆尽,狙击手不像敌人,只像是不太有威胁性的射击机器。或许这跟《鎗火》所坚持的电影调性有关,因为杜琪峰要的是流畅,所以他不愿让他的主角们在与狙击手周旋的桥段上多做等待。
在拍摄技法无甚创新的情况下,《鎗火》最值得赞扬的部分其实是它的选角和剧本。这部电影里没有绝对的主角,五个保镖可以说个个是主角,但个个戏份都不多,不过因为剧情重点在于角色之间的义气和责任关系,其背景有没有着力刻画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吴镇宇在片中的戏份不多,演戏全靠一个厉害的眼神,固然很抢眼,但比之内敛深沉的黄秋生似乎还略逊一筹。黄秋生在这里演出一个半退休的江湖老大,性格里混杂着柔软和刚硬两个面向,是真正深不可测的那种角色。
杜琪峰自己曾说《鎗火》只是他个人的电影习作,以这部片大量模仿大师作品的企图来看,这话倒不是谦虚之言。不过他成功的地方在于没有夸耀的心态,《鎗火》在凝炼中带着一种深刻的男性情感,杜确实利用旧形式适切揭露了香港导演最擅长的黑帮电影题旨,更加难得的是片中余酝不绝的幽默。
片名:《鎗火》
导演:杜琪峰
演员:黄秋生、吴镇宇、林雪、张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