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越来越迷茫

    曾一度被禁止拍片的所谓“地下电影导演”贾樟柯及王小帅去年底传出将与上影厂合作，拍摄体制内影片的消息。贾樟柯迅速投入创作，拍摄了《世界》一片，并出人意料地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
　　令人困惑的是，王小帅筹划已久的新片却迟迟不见开机，近期，更传出他与上影厂的合作面临破裂的负面消息，同时，原本有望解禁公映的柏林电影节获奖作品《十七岁的单车》，在送审的最后关头，又遇到了障碍，再度被束之高阁。

　　此间种种，都令对王小帅有所期待的人们心生疑虑：什么时候才能在电影院里看到投射于幕布上的真正的“王小帅作品”？

　　《十七岁》之后的王小帅，到底走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带着种种疑问，记者采访了依旧在筹备新片的王小帅。

向电视剧学习

　　记者：现在比较困惑你的一个问题是什么？
　　王：我一直在想，如果在一部电影中，那些所谓的商业元素不是很明显的话，这种电影在目前的中国怎么生存。

　　记者：你的意思是，不能再按照以前的方式来做了？
　　王：没有啊，我其实还是想按以前的方式来做啊！……按照我对电影的理解，这么大的国家，老百姓应该有机会看到不同类型的东西，现在我们其实也有能力给他们提供那样的东西，可目前的整个导向是不鼓励这样的做法的，都鼓励大家去看打打杀杀的商业片去了，因为那种电影在操作上其实是比较容易一些的。

　　像小贾的《世界》，其实早就在筹备了，筹备了很久，到后来等待着资金的落位、等待着身份的变化，终于成熟了，这才拍上了。我现在等于还是在筹备中。

　　记者：就是说，你即将走入体制内的这部新片，是后来才构思的本子？
　　王：本子是很早就想了，但真正落实的话还是有问题，比如说资金量要稍微大一点儿，比如说是跟上影合作啊、是私人投资啊还是海外投资啊等事情，方方面面的问题，还有一方面就是自身创作的问题，自己要拍什么，要坚持什么，拍出来后还得让投资人相信我们塑造的电影方式是可以让老百姓接受的。我其实一直在争取这方面的进展。

　　我觉得我们国家现在在电视上反而放得比较开，一旦放开之后，电视就做的比较好，电视观众的转向也很清晰，从一开始对港台剧的热衷、对国外电视剧的热衷，到现在爱看靠近我们自身生活的东西。其实现在回头看，那些港台电视剧的质量不是很高，只是因为在当时很新奇。现在随着市场需求的增大，随着市场的放开，就产生了很多很有味道的、有意思的、不模仿、不表面的电视剧。

大片垄断是一种放弃

　　记者：那你觉得目前这种扶植商业大片的做法会为中国电影培养出良好的、多元化的环境吗？
　　王：这种做法没错，但我觉得存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在同时间赶快上别的类型的片子，我们往往是一窝蜂，比如现在做大片就都想做，但有几个人能有那么多资金支持？没有的话他们马上就没有信心了，就放弃。影院也是，都放某一类的片子，把别的给放弃了。这其实是一种对整体发展的放弃，对文化信心的丧失。

　　也有人坚持了下来，做了一些小投资的电影，比如一两百万，但到最后关头往往也放弃了，没有信心进入市场，其实我觉得这是一种误解。比方说，中国老百姓一般都喝茶，突然洋东西进来了，说要喝咖啡了，老百姓当然会去喝、去尝尝鲜，但你让他一辈子喝咖啡的话是不可能的，他最后还是会泡上一杯茶。但喝咖啡的新鲜程度是要有的，也不能一辈子不喝咖啡，要经历一些没经历过的事情，把口味打开。

　　记者：这是一种寻找与选择的过程？
　　王：对，在经历过寻找与选择之后，最终还是会回归自己的。所以我觉得要对我们自己的电影文化市场有信心，同时最重要的是培养这个市场，但这个过程一定是很难的。

不以票房来衡量？

　　记者：在所谓的“走出地下”后，你是不是不会再像最早那样，拍《冬春的日子》、《极度寒冷》那么极端的电影了？会在题材和方式上发生一些改变？
　　王：对，我也不会再做那样类型的电影了，那些片子对我而言，也只是一种尝试，得喝上那么一口……但从一个真正完整的电影形态来说，还是应该更大众一些，我也一直立志在做这件事情。

　　记者：那你觉得你的电影，以及贾樟柯的电影，真的进入市场的话，会取得良好的票房效果吗？
　　王：我认为在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它最终的结果不要以票房多少来衡量。一开始肯定是很难的，几篇文章、几段谈话很快就被大环境吸收了，没了，就像干枯的泥土，需要不断浇水。这个过程需要很多年，文化被砍杀，要对它重建，必定是很艰难的。

《我十一》变成了《我十九》

　　记者：《十七岁单车》在审查上好像又遇到问题了？怎么回事儿？
　　王：本来都说好、都可以了，但在最后审查的时候好像正好又赶上了一个……对青少年教育的问题成了关注的焦点……

　　记者：那应该还有戏吧？
　　王：我觉得有戏……有戏是有戏，但人的兴趣慢慢已经转移了。

　　记者：片子拖的时间长了也会产生很多问题。
　　王：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

　　记者：新的电影据说还是青春题材，名字叫做《我十一》？
　　王：名字改了，叫《我十九》。是一个爱情题材，但不是一个纯粹的爱情片，讲的是两代人、两个时段的隔阂，八十年代和当代、现实与过去、上下两代人的隔阂，还有成长与爱情观念的问题。

生活是一个圈套

　　记者：从最初的《冬春的日子》到现在的《二弟》，再到筹备中的这部新片，不管题材和风格怎么变化，你在你的电影中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王：我还是最关心人的本质的走向问题，说句比较酸的话，就是我们从哪儿来，我们去哪儿，我们是谁？随着年龄的增大，对这个越来越迷茫……青少年青春期的迷惑与未知，慢慢就变成了另外一种迷惑与未知。

　　每一个人其实都逃不脱一种圈套。

　　我觉得人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艺谋凯歌很可惜

　　记者：张艺谋和你曾在各自的作品《有话好好说》及《十七岁的单车》中借用对方的名字相互调侃，同时也有相互欣赏的意思在里面，时至今日，你怎么看待张艺谋的转型？
　　王：张艺谋和陈凯歌他们现在都去拍商业片，变成了一种肩负冲破市场壁垒的重任，这其实是畸形的。我觉得不管怎么说，陈凯歌、张艺谋、田壮壮，他们一开始肩负的是复兴文化的使命，现在变成肩负市场，我觉得可惜了。

　　但现在他们这种模式也是没办法，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号召市场……但还是很可惜，就如同把国家的文化梁架给拆了，用做别的去了，这绝对是一种可惜、耽误。现在只有田壮壮还在坚持，太累了……

　　至于尚在筹备中的《我十九》，王小帅表示，短期之内就会确定下来合作伙伴及拍摄日程，到时候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