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传统艺术的方便法门

　　前一阵子“动画粤剧”颇为红火，不过我一直有疑问：它想拉拢的是哪一种观众？

　　动画迷会去看它吗？论动画制作的水准，它能比得上《史莱克Ⅱ》或《海底总动员》？更别提《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这类深度与酷感并具的超大作。日本动漫迷看到动画粤剧《刁蛮公主戆驸马》，难道不是“得啖笑”？

　　粤剧迷会去看它吗？拿掉了造型、身段的粤剧，只剩下二维平面卡通形象的粤剧？难道这不是一种削足适履？日本人在文化艺术方面向来尖端前卫，但你听说过有谁把日本能剧“改革”，弄个动画版出来的吗？

　　红线女对粤剧艺术的贡献众所周知，而她在艺术生涯的晚年仍心系粤剧的传承发展问题，令人感动。然而传统艺术的继承，似不能通过对传统艺术的“革新”来完成，更不是把传统与现代简单拼合起来就能成功的。粤剧动画的初衷据说是“争取年轻观众”。但恐怕能争取年轻人的只有年轻人，资深戏迷看动画版《刁蛮公主戆驸马》，大概也就是看个新鲜；而资深动画迷看动画版《刁蛮公主戆驸马》，恐怕只能再次叹息中国的动画制作水准与国际接轨尚须假以时日了。

　　现在做传统文化艺术推广工作的人好像都有个习惯，总要对传统艺术做一番“翻新”，好像非如此就显不出自己投入了智力成本、做了工作似的。粤剧动画如是，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也如是。甚至所谓的“还其本来面目”听来也是怪诞：如果“本来面目”没有被扭曲，何需“还”之？一直很难明白，“融合”、“传统与现代的结合”等语词为何总是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其实明眼人看得出来，多数情况下所谓的融合只不过是文化掠夺心态作怪：看到别人的好东西就要拿过来用。

　　拿过来用可以，不过请给予被借用的文化最高的尊重。我们都会指责西方音乐家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掠夺挪用民族音乐元素，或许对咱们自己也应该有这样的要求。要搞粤剧动画，恐怕粤剧权威需要对自己对动画的认识作一次升级；而负责动画制作的人员，也应扪心自问对粤剧的认识究竟达到了哪一步。

　　一点个人建议：世界音乐(World　Music)在国内听众不少，为什么不能用听北印度古典音乐、印尼甘美兰(Gamelan)音乐、土洼喉音演唱的心态去听京剧、粤剧、昆曲？(需知北印度音乐在印度国内也是没什么人听的，笔者年初在新加坡印度人聚居的小印度区搜购北印度音乐唱片，可几乎没有一间唱片店不是以印度歌舞流行音乐和宝莱坞电影音乐挂帅，制作水准最高的几家专出印度音乐的唱片公司都来自英美国家。)以局外人(Outsider)的心态入手，实为方便法门。不必担心这种局外人心态会异变成“文化猎奇心态”或是“附庸风雅心态”，附庸风雅往往是通向真实欣赏之路(钱钟书语)，况且，对于今天年轻一辈的听众如我者，最前卫实验的音乐也不如传统戏曲音乐来得更“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