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少个罗大佑被岁月湮灭
那天朋友从香港回来,谈起那城市这几年的变化,他又是摇头又叹息的。他说曾经的购物天堂现在萧条的有些反常,他在那里发现了假货,他买着了真货又比国内贵多了一倍的价钱。“那儿到底是怎么了?”朋友说他真的很失望,最后他拿出一张《
“真奇怪,这张CD明明是罗大佑这个台湾人搞的,为何听起来这么香港。”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不管了,反正你很喜欢他。”
我点点头。诚然我过去和他一起喜欢这个男人的音乐。但上一回我听罗大佑的歌,也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现场倾听他的演绎,也是最后一次。坦率的讲,那次是我所听过的最差的个唱。才开场两分钟,他就让我自此往后对他彻底的失去了兴趣。我不否认那次演出我的坐席帮了点倒忙——那次我离舞台稍微远了一些,我和朋友坐在二楼的坐席上,远远望过去,罗先生的脑袋,被一束灯光照得闪闪发着亮,不用望远镜的话,我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是否戴了眼镜。
话说回来,容纳了八万个人的场子内只有寥寥数十个音箱,难怪我始终听不清他在唱什么。那种情况下我只得无聊的举起望远镜,而后,我发现他老了。
年轻时,罗先生的嗓音就是沙沙哑哑的,有人笑说好一副公鸭嗓居然风行了整整一个时代。对的,就是这样。早在1974年,刚一出道他就是这副德性。但借着那副不寻常的嗓音,在九零年代中期,依然吸引了我。那是从一首《
对于罗先生,别人或会尊他一声音乐教父,我却只想递与他一个感激的眼神。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心领神会。在某些敏感的季节,我听他一遍遍倾诉起他的青春梦想以及那些严酷的理想,不知不觉砰然心动。他在《
是这一个他,让我深深的相信,理想并非伟大得不可到达,梦想不是不可以成真,即使寻求的路途这么远,这么长。
但这一年的罗大佑,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的那个舞台上,歌还是那些歌,人还是这个人,一切倒是无可奈何的老去了。他就象一个从不懂歌的人,刚刚喊过千万句的口号,还没来得及饮杯茶,润润口,就大咧咧的跑上台来唱了。
可我也不怪他,毕竟他是一个出色的词曲作家,并没有人要求他继而成为一名Super Star。一直以来,他给我的印象一向是认真的。他并非是那种草草了事的表演者。我执着的认为他的骨子里有一种让人亢奋的精神让我追随着他的音乐足迹到了2000年。
只是到了2000年,他首次来到上海,真实的他站在我们面前,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给我的印象竟是这么的恶劣。他不再是那个叫嚣着政治狂吼着民主的哲人歌手,他和那些来我们城市淘金的过期歌手没有什么不同。舞美与造型是这么的粗糙,灯光与舞台设计处理的很毛躁。他甚至连象样一点的音响设备都没有准备好,可见这场个唱的整体质素就是如此之差。
想起来1998年我的偶像谭咏麟也来这里开了他的个唱,同样的场地相似的年龄,他们二人对待个唱的态度却截然相反。那次我一进场子就看见一整排象墙一样竖立在屏幕旁的音箱,我匆匆点了一遍。不包括舞台四周的那些喇叭,音箱墙上至少排了六十对音箱。为了兼顾后排与楼顶的中低票位的听众,在舞台的在后半场,又竖起了差不多相同数量的音箱墙……那种体贴又大气的态势,让人感受到的是莫大的尊重。“哦,那是巨星。Super Star!”一起看演出的朋友感叹的说,我则在舞台开场之前继续计算着校长要花费多少金钱在这一环节上,直到音箱突然发出声响,那嘹亮无比的声音震得我心头猛然一荡,演出就此开始,谁又会忍得住不去参与这瞬息间爆发了的尖叫声呢?谁又能阻止那潮水般的掌声?
巨星,什么是Super Star。那几年中我幸而得见了一趟。但不是罗先生的那趟场次。绝不是的。
总而言之,罗先生给予我的绝对是场失常的个唱。且不去谈他的唱功如何糟糕,距离造成的微乎其微的配乐声,以及他浑浊的口齿给予听众的,只能是听觉上的难堪。那次演出邀请了苏芮当他的嘉宾。谁都猜想不到,要等她出了场,才演到了那场演出的最为精华。那女人高亢的嗓音象划破阴翳的雷鸣,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音响设备不中用的话,只要演出的人是出色的,那么也是可以被尽力弥补掉一些遗憾的。真的,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归根结底,不是罗先生的嗓音不适合开个唱,也不是他太弱了。大概是他老了吧。时代久远了,理想散失了,该走的路,要往何处去,多么长多么遥远,他已经不想继续了。
演出到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和朋友只得买了第三罐可乐在楼上无所事事的喝着,聊着我们的闲话。我看见和我差不多位置的人们也不耐烦的站起身来,说着自己的话题,等待完场。那时,贵宾席上的人还跟着节拍忘情的扭摆着,跳跃着。
也许,他只适合给那些买贵宾席的听众演绎他的欢喜悲伤。他既然老了他才昂贵,他还有傲骨吗?所以他不屑与为大多数普通人贡献他的歌声。他在台上还想表白,他是那个依然在愤怒的老青年,他更想预言他也会是这个时代的先锋。但就凭他这场不负责任的演出,那个让我倾慕过的他的时代,那些曾归咎于他给予的欢喜悲愁,全被我截断在那一刻。
不过不晓得什么缘故,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罗先生那次个唱开始之前有两三只蝙蝠一直在空中盘旋着。音乐声响起时它们也没有急着离开。完场之后我不经意的仰面,发现它们还在。等场子里的人们差不多散尽了。它们悠悠荡荡的拍着翅膀,这才舍得飞开。
是什么让它们诸多的留恋。比起我的绝情,它们可谓忠心。我想我猜不透明它们的心。
现在见到友人赠的碟,突然想起这些过节,估不到我的心会辛酸莫名。不知怎的,此时只想赶紧找来他的碟听听看,或者可以让忧愁的心恢复了平静吧。
这张名叫《
我一首首轮番听过,到底又是那首《
“坚贞的心始终都信这路径,前面有光辉光照落寞眼睛。”过去的罗先生写过的词句,现就在耳畔萦绕。
他说的那条路,一定是人生之路吧。这条长路还在我的脚下。多远也好,象罗先生这样的人,2000年时的他,早已不可再指点我的去向。这歌的主人早已在四年之前背抛开了他的梦想,他背离了他的理想,他后来行走得确实有些惶然。但无论如何再怎么杂乱无章的人世间,属于我的那条路,我看见它清晰地铺在了我的脚下。
再次聆听罗先生的作品,是在四年之后的今天。一曲罢了,我想我也应该睡了吧。至于未来有多远。我暂不去管它。我想此刻的我和现今的罗先生早就不近相似了,他不再是他,我还是我——梦与理想并肩飞行的年代,属于这样的一个我。
我这个我,还有明天的。明天,还有路的。路,就在脚下呢。要多远,有多长,我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