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终点站》：没有败笔，也绝无亮点

喜欢英国电影的朋友应该不会错过理查德.柯蒂斯执导的《真爱至上》，这部作品将开头和结尾都放在了机场大厅。熙熙攘攘的乘客乍一看无甚区别，不过是些行色匆匆的普罗大众，而无论是启程还是归航，机场都只是个让人稍事滞留的驿站而已。但《真爱至上》却将镜头对准了这里每个人的脸庞，那种与亲人、好友相聚时的幸福感被无限放大，竟产生出一种海峡两岸失散同胞相聚时才有的情感冲击力。

我以前曾将乘坐飞机的人比做各自独立的世界，彼此互不侵扰，并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这和乘坐火车的人因奈不住旅途寂寞，很快就和身边的“哥们儿、姐们儿”打成一片的模式迥异。然而我却忽视了机场候机大厅这个特殊的环境，或许是因为飞机晚点所造成的不愉快经历实在太多，让我对它难以产生好感的缘故。不过，我被困在这里的最高纪录只有区区6个小时，和影片《幸福终点站》里的威克多那长达数月身陷囹圄的痛苦相比，可算幸运的多了。

《幸福终点站》是大导演斯匹尔伯格和巨星汤姆.汉克斯第三次银幕联手（若算上电视剧《兄弟连》的话，他二人这次应该算是第四次合作了。）本片所讲述的故事几乎全部建立在虚构的基础上，虚构的国家，虚构的内战，让主人公威克多就这么卡在了进退维谷的窘境。我甚至从这个故事里嗅出一丝童话的意味，那充满寓言色彩的叙事结构和怎么看都巧合的“不成体统”的爱情桥段所透射的绝不是沉重的现实，而是导演那质朴纯真的人生态度。斯匹尔伯格并不是第一次让我们在娱乐中领略温馨，这次他不过是将故事的发生地安排在了一个稍显乏味的地点而已。

其实一个人因机缘巧合不幸被困机场的创意绝非是本片的首创，喜欢老片的朋友应该不会淡忘那部《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影片里的财迷鬼们为了谋求一大笔财富八仙过海，将莫斯科搅了个天翻地覆。其中就有个衰人被偷了护照下不了飞机，被迫充当起“空中飞人”。《幸福终点站》里的威克多倒是下了飞机，但他却被牢牢限制在机场里，既不能出去，也不能回国。（因为那里正在闹政变，处于无政府状态，主人公受到连累变成无国籍公民。）制度原本是用来为人服务的工具，但本片借用特殊的事例嘲弄了制度的僵直与迂腐，让人对那些原本见怪不怪的规则的合理性产生怀疑。

其实，沿着主人公尴尬遭遇的线索往下发展，本片很容易就变成一部辛辣讽刺剧，但那就不是斯匹尔伯格了。导演只是要借用这个特殊的环境来为主人公搭建一个暂时的人生舞台。威克多这几个月的遭遇表面上看来荒诞不稽，却处处显现出禅机，他的所作所为被故意赋予了一层教化的意味，因而整部作品很象是《阿甘正传》的外传。从影片的结构来看，前半部分象是《荒岛余生》与《楚门的世界》的综合体，越到后面就越显出一种超脱世俗的力量。到临近结尾时，那股浓烈的说教意味几乎让整个故事的风格发生逆转，从轻松喜剧蜕变到《肖申克的救赎》那般的深沉厚重。

笑星艾迪.墨菲也曾拍过一部说教味很重的作品《圣人》。里面的台词充斥了似是而非的哲理，似乎很有警世性，却又轻飘飘的让人无法捕捉。《幸福终点站》也有类似的问题存在，虽然它并没有让主人公用故作高深的语气说废话，但影片处处流露出一种对其行为本身的膜拜，这种情绪可以从所有配角的眼神中捕捉到。那纯真的情感原本温馨感人的让人沉醉，但当它们跨越了真实的浓度，逐渐汇聚在一起后，酸甜可口的果汁终于被熬成一碗糖浆，味道虽没有变，却略嫌腻口。斯匹尔伯格再次犯了他在《霍克船长》里的错误，不合时宜的为影片添加多余的甜蜜。

我之所以要将本片与《阿甘正传》相提并论，不仅仅是因为它们的主人公由同一个演员扮演。这仅仅只是一个表象，两部作品其实都在倡导一种坚忍不拔又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有意思的是，两部影片的海报设计也很近似，简洁的构图加纯白的主色调。）面对生活的逆境，阿甘与威克多身上所显露出的顽强是如此的相似。汤姆.汉克斯甚至在演绎威克多这个角色时，将阿甘身上那种憨直的味道也移植了过来。影片《幸福终点站》的开头有一段机场官员弗兰克质问威克多的戏，前者的咄咄逼人与后者的不知所云营造出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喜剧效果。汤姆.汉克斯在此的台词被精炼到了只有几个单词，并且反复使用，其艺术效果和阿甘回答部队教官的提问一段异曲同工。

汤姆.汉克斯在早期曾参加过不止一部喜剧电影的演出，他总能将自身那种憨傻淳朴的气质在银幕上转化成不太张扬的笑料。在这部《幸福终点站》里，汉克斯又一次发扬了这样的演绎风格，而角色在故事里的一干行动也积极的“配合”了这种需要。威克多为求生存，不得不冒充机场服务员抢别人的工作赚取零钱买汉堡来果腹，因为同样的理由，他还要充当月下老人一职来撮合一对有情人，自己麻烦缠身了还要帮助他人从困境里解脱出来......

威克多这个角色是如此奇特，无论是被机场官折磨，还是被勤杂员嘲弄，那种因不幸所导致的挫败感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人物的脸上。而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更是单纯的犹如不谙世故的孩童，让人不禁滋生出一种怜惜的情感。可以说，威克多是个外表成熟但内心纯真依旧的大男孩，是个饱受岁月洗礼却仍然葆有一颗赤子心怀的慧者，他浓缩并折射出了导演对人生境界的独特理解。

影片的结尾戏升华了整个故事的情感，但同时也破坏了影片在前半段苦心营造的酸涩基调。所有人物的善心全部被激发了出来，围绕着主人公身边转悠了几个月的霉运被一扫而空。大家似乎都在与威克多相处的短暂时间里学会了包容与理解，甚至连那个气急败坏的机场官弗兰克也在最后时刻学会了妥协，影片在一种大团圆的气氛里一步步的走向终点。

这样的设计并无明显的缺陷，只不过少了点让人回味的东西。斯匹尔伯格很擅长策动观众感同身受的情感，本片在累积这种情绪时也是下足了功夫。可是完美无缺只属于童话世界，并不适合于现实的生活。一则好的寓言会在引领读者游历传奇之后重新找到生活的支点，而不是沉溺于童话的完美流连忘返。《幸福终点站》唯一的问题就是虽寻觅到很多真挚的情感，也提炼出一些生活的智慧，却忘了将观众重新带回到真实的世界里。这使得整部作品缺乏一种沉稳之力，多少显得有些轻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