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
导演:徐克
主演:张国柱 米雪 刘兆铭
出品:中国香港/1979年
最近收到了徐克1979年拍的武侠片《蝶变》,古老,新鲜。这个颇似古龙小说的电影,又有一点类同于希区柯克的《群鸟》,看似温驯善良的动物,一转眼就变成了杀人利器。娄烨的《紫蝴蝶》也有相仿的秘密隐藏,一只困在玻璃瓶中的蛾在垂死挣扎,谁也不会想到一场错误的血腥暗杀就要开始了。这个电影在我的印象中是对旧上海种种气氛最好的临摹,他们的弄堂吵闹拥挤却又别有洞天,他们的旗袍贴身高叉又有一点酸楚的难言之隐,阴士丹林布,资生堂生发油,双姝牌蝶霜,这里的天气永远是灰暗中带着晴朗,阴霾中带着肉欲的狂欢。他们是擅长小情小爱的,在流光飞舞的夜晚仔细经营小小的爱情,他们将日常生活溶入了谈情说爱,那些灰扑扑的真实人生质地,才使得这样的爱情充满了家长里短的人间烟火气息。
还是回到徐克的《蝶变》,就像一个人的无线电唱机,调适了无数的波段,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位置,以一个名叫方红叶的说故事人的手法,开始一次神秘的破案过程。2月份出生的徐克,我总是一厢情愿将他归入到了最具科研精神的水瓶座,《蝶变》看上去实在很像一个心存科幻想象的作品,那个装满新奇火器的暗室,在我眼里就是一头乱发科学怪人的实验室。米雪饰演的女侠青影子借助钢索在空中滑来滑去,我想到了飞檐走壁的蜘蛛侠,同样的飞行工具,在空中悬荡的时候,都有一种生物仿生学的理论依据。那群杀人蝴蝶,也可以视作环境破化物种异化的反攻,希区柯克的《群鸟》就是放弃灾难起因的讨论,直接呈现杀机四伏的亡命场景。《蝶变》出现了一个饲育蝴蝶的幕后高手,就像金庸小说中的养蜂专家小龙女,强调的不是人与自然界的情感沟通,而是一个赤裸裸的利用工具,在适当的时候,就是一个拼了命不顾一切的冷血杀手。
昆虫这个混乱世界微不足道的面积,亚里士多德在《动物志》中提到,凡社会性的动物,在它们的社会中,必然存在某一共同目的,只有人、蜜蜂、蝴蝶、蚂蚁与玄鹤才是这样的社会性动物。因为《蝶变》中那些纪律严明的集体主义者,我私自将亚里士多德的胡蜂改作了蝴蝶。曾经有一个可怕的预言,杀死一只蜜蜂,就会带来恶运;某个养蜂家族的成员死去,其他人必须要对着蜂箱或者蜂窝反复慎重地告知蜜蜂,否则它们将离开或者刺杀主人。电影中的杀人蝴蝶也遵循了这一规则,在整个谜团被揭穿的时候,这些嘤嘤飞舞的叛逃者也同时消失无踪了。我心存一个疑问,蜜蜂杀人可以借助尾腹上的尖刺,那么外表柔弱娇艳的蝴蝶又是如何完成这个动作的呢?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一群喂了毒的生化暗器,它们的翅膀上迷漫着一种灿烂的麻醉剂,古罗马皇帝克劳迪斯的妻子梅莎琳娜就曾经穿过一件黄金打造的胸罩来吸引男人,招蜂惹蝶这个成语非常恰当地将全部责任推卸给了人类。
我一直觉得蝴蝶就像那些淫乱又华丽的宫廷秘史,同时又有一点不近情理。朱元璋便提倡一个月洗一次澡就足够了,想想他的众多嫔妃,那些蝴蝶一般打扮的美女们,需要承受一个狐臭洋溢脏兮兮的皇帝,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蝶变》中的沈家堡也是一个微型缩小的宫殿,尤其在蒙上整幅的纱网之后,光线的强弱角度立刻充满了那种古怪的脂粉掺杂肉体的气味。只是徐克过于沉迷这个案件的侦破工作,浪费了如此迷人的环境与时机,武林人士大概也像政客一样,没有达到心中的目标之前,情欲也会被冷藏起来。女侠青影子与武林第三号人物十色旗帮主田风之间似乎并没有多少的情感交集,充其量只是一名侦探与活泼好动的女助手的普通人际关系,只不过青影子的出场精灵古怪太让人充满期待了,这个香港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之作,贯彻的还是胡金铨的空灵与诡异。
蝴蝶这种内生翅群昆虫,18天左右即可完成于羽化,一对蝴蝶一季可生产300多万只后裔,我还听说有的蝴蝶在气候不佳的时候,可以自行冬眠或者夏眠。杀人蝴蝶应该是性爱高手,每一场谋杀戏过后都会留下大量的残骸,下一次又是大批量的卷土重来。我无法推断这些蝴蝶是属于蛱蝶科还是蛇目蝶科,按照剧情的描述,这种喜欢昏暗环境飞行纤弱的杀人武器,应该更喜欢吸食腐烂的果实、树液与尸液,甜美的花蜜对它们来说,是一种形象上的严重破坏。习性上的与众不同,才有资格在一个武侠电影中隆重登场,才值得为武林著史的方红叶特别记上一笔。否则,它们只能停留在梁祝恨史的特技替身演员阶段,在人们羞于启齿的章节里,以翩翩起舞的方式交待最后的一场床戏。两只蝴蝶的相互追逐,情意缠绵,其实只是生理上的本能需求,短暂迷人的爱怜温存过后,仍然各自投奔下落不明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