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纪录片?
2004-7-22 12:51 来源:纪录·中国 作者:陈晓卿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这还是1997年冬天的事情。
那天下了点雪,外面特别冷,小风飕飕地吹。我和李小山同志从台里出来,抬着一台betacam录像机,打了个小“面的”,赶往著名的三里屯“乡谣酒吧”。那里将要放映段锦川老师的纪录片《
当我们搓着冻僵的双手开始连接机器的时候,酒吧的临时放映间已经坐了四五十人。“乡谣”酒吧邻近北京的使馆区和许多外资机构,是所谓的“OL”经常出入的地方,因此来的人有很多是当时北京为数不多的“小资”,那时候“小资”的名声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臭了街,还是时尚生活的代名词,就比如他们喜欢看普通人不怎么能坚持看下去的纪录片,像《
片子挺长,90分钟。中间我除了看片,也注意到那些可爱的观众们。七八十人基本都保持着统一的姿势——以手托腮,纹丝不动。每看到此,我都不禁再使劲打量一下正在放映的片子,真的有那么好看吗?直到第二年,这个节目在法国拿了真实电影节大奖后,我才又想起那间小黑屋子里面的男男女女,这些早期小资,端的是“先进文化的代表”啊!
“酒吧间放映”的高潮部分自然是与创作者交流的时间。片子放完以后,同志们群情激愤,一个又一个问题无情地向段锦川老师抛来,有些提问还特别专业,比如问小段“今年多大”、“结婚了没有”什么的。把当时还很纯洁的段老师问得一个劲地瞅天花板。您看,纪录片观众就是这么热情和执著。
1997年的时候,北京这种放映活动人气甚旺,在另一次纪录片沙龙里,我记得一个络腮胡子导演曾经很愤怒地对提问者说:“你误读了我的片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再看一遍”,提问者居然立刻乖乖地坐了下去。大师们最经常说的词汇是“我的纪录片如何如何”。说实话,我看到的绝大部分片子都有着非常强烈的个人化色彩,这种个人化色彩一方面使片子的作品感非常强,另一方面也使片子的可读性变得比较差。大家不好意思中途离席的理由更多的是出于对作者的尊重,与其说大家是一起观摩片子,倒不如说这样的聚会更像是大家相互勉励着把片子看完。
有一阵儿,我简直喜欢死了这种带有浓重的宗教色彩的“纪录片沙龙”,北京东边的“乡谣”和西边的“黄亭子”是经常举办这种宗教仪式的地方,我颠儿颠儿地辗转于两个酒吧之间,分享着纪录片大师们的成就感。我甚至认为,和电视台播出的纪录片不同的是,这种小范围放映的纪录片才是真正的纪录片,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拍一个片子,在这种环境里放一放,然后跟大家说“我的这个片子实际上是我对生活的思考”这一类惊世骇俗的话。因为这是“我的”纪录片。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拍出一部有资格在沙龙里放映的“我的”纪录片,倒是三年前鬼使神差地做起了主流媒体里的纪录片栏目的制片人。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顽固地认为纪录片就是个人化的东西,而观众是需要“培养和引导”的。记得有一次,我的领导为了我说的一句话“纪录片始终是小众的”大光其火,给我们开了两天的会,中心的话语是,“你以为是谁的纪录片,纪录片是观众的纪录片,没有观众就没有纪录片”。从领导愤怒的程度我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所以从去年开始我们的选题更多地偏重于老百姓关心的话题。改版为《
为此我还觉得挺对不住我们的外围创作群体,栏目成立以来,《
“我明白了,咱们这次要做的就是俗一点的东西,我有两句话送给大家:血水加泪水,拳头加枕头!”太精彩了,这几乎可以和几年前故事片提出“武戏要上房,文戏要上床”的口号相媲美。
看来大师们也开始把观众当成自己的衣食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