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四十》:秋天的况味
白天,确切的讲是黄昏的时候,读屈原的《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有一股凉凉的秋风在这个春末从我的心底吹起,自古逢秋悲寂寥,是蓝而高渺的天,是白而闲淡的云,是离落了枝头而飘旋于空中的叶子,是一截青绿还有一截衰黄了的草皮。
这样的心境便是我看《
原本是春华秋实的,男人到了四十岁面子上也该挂点什么了口袋里也该藏点什么了。不料花已成尘枝头却果实寥寥,结下的也不是那种光滑圆润白里透红的果实,表上或许还看得过去,心里已经开始蛀虫了,水泽已经一点一点的蒸发出去,干涩枯瘪的面貌不可阻挡,胡子刮得再勤,洗面奶用得再频也无济于事了——关键不在脸上而在心里,心都起鱼尾纹了,脸上怎么还能挂住?林耀国(张学友)对着镜子照的时候,我想他是明白的。
不过好歹也接了几个果子,有一个相敬如宾二十年的妻子,有一个听话的儿子(尽管不是亲生),有一个不算听话但还调皮可爱的儿子,有一份收入不高自己还算喜欢的工作。甘也罢涩也罢,饱满也罢枯瘪也罢,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着?树可以来年再种,花可以来年再开,果实可以来年再结,人行吗?真是的,阴晴圆缺春夏秋冬花开花落草枯草荣周而复始迢递无穷,人行吗?童年落了是少年,少年凋了是青年,青年黄了是中年,中年枯了是老年,老年死了还有什么,万物所由来,万物所复归,不过是一个“无”而已。看林耀国(张学友)和陈文靖(梅艳芳)吟咏的苏轼的《
“……况吾与子渔礁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妇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我在看这一段的时候想的不是林耀国、陈文靖,也不是张学友、梅艳芳,而是苏东坡,是李太白,是屈原,是陈子昂,是唐诗宋词,是秦王汉武……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遥想那个晚上,苏子与客泛舟于江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扣弦而歌”,邀月而饮是何等情致。到而今琴弦犹在歌声已渺,明月犹照清影已逝,清风依旧送爽,美酒依旧醉人,苏子安在,苏子安在?苏子说:灰飞烟灭矣。是啊,灰飞烟灭,何止是那些人和事,连“灰飞烟灭”的心情。那班学生何尝还会、还想、还要欣赏“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有何尝还能寄情于孤帆远影托意于长江流水呢?这些古诗和对于这些古诗的眷恋已经随同林耀国一样四十了,或者竟同盛老师一样垂垂老矣,不久于世了。新的一代在崛起。
于是,似乎要说到林嘉欣了。这个女子有一种梅艳芳、张曼玉柔媚而成熟的韵味,看《
这不是林耀国或彩蓝的问题,也不是张学友或林嘉欣的问题,这是时间的问题——是中年和青年的问题,是四十和二十的问题,是唐诗宋词和摇滚乐摇头丸征文的问题,是我们的生命必将有所依附而所有的依附都将被时间抛弃的问题,是在这种抛弃面前我们的生命变得如何脆弱又如何坚强的问题。
当然也有爱情了。但也没什么激情,看到的是微风吹动彩蓝的头发,眼前却又变化为陈文靖的马尾辫被清风吹起的几丝头发。一边是二十年的老夫老妻,激情和柔情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亲情也搭在了不是亲生的和是亲生的儿子身上了,所谓爱情不知何时化作了枕头边的呼噜声了。另一是二十岁的小孩子,说是小孩子其实已经不天真了,对于外面的(也就是现实的花花绿绿的)世界不你知道得还要多,对于爱情又雅又俗,又现实又飘渺,感性和性感一起来,被“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养大的林耀国怎么消受得了?她何尝来“执手”,直接就吻你了,“相看”的眼神既多情妩媚又色情欲意。这是快节奏的热辣辣的爱情(情爱)方式,是现代的方式,无奈你多“四十”了——不是说人老了而是说心到这份上了,年岁纵使是监牢吧,也还有越狱的机会,古典的心你能挖出来踩瘪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说的过火一点或许已经开始阳痿了,才开始想什么是爱情,是晚还是不晚?
爱情就是再波澜壮阔它也离不了生命的河床,而四十岁的男人已经还原到了生命本身了,流水的多少急缓是在河床的层面上思考了。
金钱、名利、地位……更是过眼云烟了,超脱不出,又取的不多。没法跟人家比,也没必要跟人家比,守着自己的一块园地,酸甜苦辣都是自己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义而富且贵就不是浮云了?
人生到此,万事可休矣。王国维在五十岁是说“人生五十,只欠一死”,四十了,还想做什么?该为自己活着了,不如去看看长江吧,林耀国说“读了那么多的李白苏轼,淹了可就没了。”其实还没有淹就已经没了,你信不信?
附:片名:《
导演:许鞍华
编剧:岸西
演员:张学友
梅艳芳
林嘉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