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片与张氏电影“软骨症”

　　张艺谋的《英雄》自封“大片”，事实证明，它只不过是一部炫耀摄影技术，玩弄人海战术和吊钢丝技巧的加长版MTV。现在，《十面埋伏》又被某些人称为“武侠大片”，但我不相信一部讲述三角恋爱故事，除了在牡丹坊跳舞，就是在野外跑来跑去的电影会“大”到什么程度。

　　先哲曾说过：大学，非高楼大厦之谓也，乃有大师之谓也。

　　套用先哲的话来说：大片，非大投资大明星之谓也，乃有大师、有动人魅力之谓也。

　　我认为，中国的第五代导演中，真正具有大片气派、大片风范的只有寥寥几部,它们是：陈凯歌的《荆轲刺秦王》、《霸王别姬》，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

　　有人或许要问，张艺谋的《红高粱》不算大片吗？我的个人观点是，它不是大片，因为它只有一股傻乎乎浑不吝的激情和急不可耐地炫耀技巧的冲劲，没有真诚,对战争场面的表现形同儿戏。

　　《荆轲刺秦王》拍出了历史进步的撕裂感和阵痛感，《霸王别姬》以名伶遭遇折射时代变迁，《阳光灿烂的日子》把个人成长经历与国殇糅合在一起，《鬼子来了》不仅触及了民族、国家之痛，还触及人性之痛。这种思想和艺术的深度，显然不是摄影爱好者出身的张艺谋所能企及的。

　　在第五代出现前后，中国其实也不乏大片。

　　解放前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南征北战》、《甲午风云》，改革开放后的《周恩来》、《开国大典》、《大决战》、《重庆谈判》、《台儿庄战役》就是我心目中的国产大片。

　　我觉得目下的娱乐界有一种病态的思维方式：只关注现在的明星及其花边新闻，不注意回顾历史，不对历史人物进行评价，弄的举国上下只知道有第五代导演，不知第五代之前还有令人尊敬的第四、第三、第二、第一代，还有令人不敢小觑的第六代。最近，全国人民似乎只剩下一个导演张艺谋，好象张艺谋就是中国电影的代名词。觉得好笑之余，更觉悲哀。

　　第五代之前的电影导演，还没有像当代社会诸多导演那样的名利心，也不知道多少新奇古怪的艺术术语，他们还很传统，把电影看得很神圣，自觉担负起教化世人的重任。正是这些因素，促使他们严谨地拍片，真诚地付出。

　　用现在的眼光看，他们的镜头似乎过于平稳，有点呆，但也正是这种“呆”，反而真实地记录了历史的容颜。他们的电影就像五六十年代的连环画，工笔，白描，十分严谨细致地描绘出山川风物、建筑、服饰、器皿、人物神情。他们不会像张艺谋那样，把秦王宫殿弄成一个只有几排煤油灯和几条布匹的空房子。他们的艺术良知不允许他们作假。

　　张艺谋以为自己能请到几个明星，能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首映式，就很牛逼很了不起了。他或许没有忘记，就在他拍摄《大红灯笼高高挂》那段时间，丁荫南导演的《周恩来》剧组就开进了中南海，饰演周恩来的王铁成穿起了周总理生前的服装，在西花厅里寻找、重现一代伟人的风范。后来，《周恩来》这部电影成为那一年中国最卖座的年度大片。时至今日，《周恩来》在碟市上依然魅力不减。

　　《一江春水向东流》是一部黑白片，但在我的心目中，它本身所蕴涵的人性色彩、思想色彩、历史色彩，远远超过了那些炫耀五色画面的所谓“大片”。

　　有人说，你心目中的国产大片，大部分是主旋律电影啊，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老土。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想说的是，不要以为远离政治、突出个人特色、玩弄一些时髦的技巧就是掌握了艺术的真谛。请看，《阿甘正传》、《拯救大兵》、《辛德勒名单》、《钢琴师》、《印度支那》、《穿越疯人院》等经典电影，有哪几部是远离政治的？真正成熟的电影大师不但不会远离政治，而且会通过艺术的手法来直接或间接地表现政治，表现政治对人性的塑造和影响力。《教父》表面上只是一部黑帮电影，但它对政治的揭示是十分深刻的。《现代启示录》又何尝远离政治，越战难道不是具有全球影响意义的政治吗？

　　我认为，真正的大片，除了讲究所谓的视觉冲击，还应该切入政治的肌体，吸取政治的腥浓血液，以弥补血性和刚性的不足。缺乏政治背景、政治因素的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总是呈现出“软骨病”的症状，艺术手法圆熟，却像一杯温吞水。《红高粱》有伪民俗伪文化，有狂野的交媾表演，有生造的民歌，但一碰上抗日战争这个刚性十足的政治元素，张艺谋就露了怯，除了展示剥皮的血腥与残忍，他根本没有能力真实地表现一场悲壮的阻击战，于是就只能玩慢镜头，玩唢呐，玩童谣，玩日食，玩色彩。

　　我鄙视这种不敢直面政治、以艺术的外衣遮盖贫血肌体的所谓艺术电影，即使它曾拿过什么柏林狗熊奖。到了《英雄》，张艺谋干脆只要一个历史背景、政治背景来做符号，然后天马行空随意乱拍，除了色彩、画面、明星和颠三倒四逻辑混乱的所谓侠义精神，他再也拿不出什么硬通货。到了《十面埋伏》，他只剩下一个模仿唐朝气派的牡丹坊和蹩脚的三角恋爱。

　　我怀念并尊敬昔日的国产大片，因为它们不缺钙，有血性，有历史的烟尘在。因为它们不靠大投资、大明星来制造噱头制造卖点。毕竟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盲目照搬好莱坞的模式，并企图以大制大，无异于以弱击强，以短击长。《十面埋伏》首映庆典的烧钱壮举是令人惊诧的，3000万人民币啊！这些钱足够拍一部《周恩来》，足以让第六代导演们兴奋得晕厥过去——他们实在是太穷了，他们即使比张艺谋更懂得电影，也无法吸引投资商的眼睛。

　　我怀念并尊敬昔日的国产大片，因为它们忠实地记录了一个国家、民族的光荣而悲壮的历史，就像斯皮尔伯格用《辛德勒名单》记录了本民族的苦难史。我根本不相信《十面埋伏》是什么大片，它凭什么呢？一个妓院、三个男女、一片竹林、一片花海、一场雪和一段像通关电脑游戏的阴谋以及老掉牙的三角恋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