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向蔡国庆鞠躬道歉

人活着，有些对别人铸成的大错很可能是犯在好几年前，之后明白过来它就像是块心病一样窝藏在自己怀里。本来也以为，只要把这些过错悄悄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等时间一长也就时过境迁，自己更不必私下忏悔，从良心上也就时蒙过去了。然而有时候这样的自我欺骗似乎随时间过了很久，事情却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只要无缘无故深深伤害过别人，那么无论过多久，只有自己明白的“罪与罚”根本无法从内心深处不明不白被一笔勾销。不一定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缘由，又看到了别人被伤害的那个伤口仍然还在流血，就更感觉自己无法释怀和心安理得了。
 
　　我在十年前写过一篇骂蔡国庆的短文叫《甜歌星，?死人》，当时发表在《北京广播电视报》的“锣鼓巷”专栏里，文章不长仅600余字，可它至今仍然久作心癌想窝藏却也藏它不住。

　　短文刚发表的当天，我即遭到家中老爸的严厉训斥，他骂我是人身攻击，片面偏执尖酸刻薄完全是无理。之后没几天，即有《北京青年报》记者何小娜发表整版文章，驳斥我对蔡国庆性别攻击。一个月后，《北京广播电视报》编辑又给我转来半书包痛骂我的读者来信。又过了好几年，《半边天》著名女主持人张越撰文再次旧事重提，点名批评我对蔡国庆是毫无道理的霸道的性别攻击。

　　前边这两次被何小娜、张越严词批评，我全都不服不忿，顺便也就把自己这么打发过去了。可其实在张越发表文章驳斥我过后没多久，心里已经暗暗感觉有些理亏了，可仍然还在硬撑着自己不愿再往深里想就是了。

　　最厉害的一枪却是前不久，某天我夜里翻阅《北京晚报》，正读到袁立连载的“自述实录”《正午时分》，其中一段她很感慨的写到了蔡国庆：“当年，蔡国庆曾参加的黄蜀芹执导的电影《青春万岁》的拍摄，而今，黄蜀芹导演再次邀请蔡国庆出演，并为他新增了一个有8集戏份儿的角色，客串沈凤喜的师傅、京剧名角白云天。。。。。。他很郑重的对导演说：对不起，我不能演这种娘娘腔的人，我受不了这个舆论！

　　虽然对歌手的了解并不多，但我还是一下体味到了蔡国庆的不易。无聊的舆论有时会把人弄得很累。。。。。。

　　拍过《啼笑姻缘》不久，我到一个流浪小动物的协会参加活动。听那里的工作人员讲，蔡国庆曾在他们那里收养过两只残疾狗，带回自己家养去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给蔡国庆打了一个电话。在我看来，这样的人值得交往的。因为，他有一颗善良而宽厚的心。

　　当夜反复读了这段文字，我后半宿都没睡踏实，不单因为袁立文中所指责的对蔡国庆“无聊的舆论”的始作俑者就是我何东，更因为从这文字当中，我明明知道了就因为当初我煽起了对蔡国庆性别攻击，而他十年之间仍然还生活在这种压力的阴影之下不得解脱。诚心诚意地说，我看了这段文字心里就像被袁立当胸捅了一刀，而这把刀却正是当初自己像暗器一样扎到别人头上，如今反过来又剁在了我自己的心里。

　　近十年间我也经过了许多事，遭受的误会、攻击更是多多，被误会是什么滋味只有自己受过方才知道。然而被误会仅仅也就是被误会，尤其是写字的人受到一点社会攻击或文化攻击，那都是些皮肉外伤，搔一搔也就过去了。可当初我给蔡国庆造成的却是白纸黑字的确凿伤害，而且还是最致命的性别攻击。在当初，我攻击蔡国庆就是在暗示他不男不女；如今自己反省，在这种对另一个比我身处媒体言论弱势的男人的攻击背后，其实更暗含着很深的舆论专制、话语霸权还有性别歧视：蔡国庆你长得清秀漂亮，我就专断地说你不像男人。然而男人就不允许长得清秀、端正、漂亮吗？若如此言论一旦构成主流言论，是不是像张国荣、梁朝伟等等男人，都该拉出去游街批斗？

　　而最无法挽回也最令我忏悔不已的却是，在袁立自述中谈到的蔡国庆，十年过去了，可由我当年始作俑的性别攻击伤口，至今还在流血，伤害还在继续，甚至已经造成了蔡国庆本人面对舆论暴力的退缩与胆怯。

　　我由此又想起了当年由《北京广播电视报》转来的那半书包小学、中学女同学的读者来信，在他们——也就是如今已经长大的女孩子眼里，男子汉的标准早已不再是非高仓健阴沉面孔就有失男尊的一元化可怕框定了，在她们如今的多元化异性标准里，男人既可以铁骨铮铮也可以柔情似水，既可以豪放粗犷也可以柔和细腻，既可以是粗线条的也可以是美丽的。我同时还注意到，几年当中真正站出来替蔡国庆抱不平的，从何小娜到张越到袁立，清一色全是女人，而没有一个男人站出来替蔡国庆说一句硬话。在此，我先要谢谢这几位大无畏的女性，何东因为你们的批评而真心受教了！

　　此外，我相信今后总会有机会而直接面对蔡国庆本人的。到那时侯，我会当面向他鞠90度大躬以示我真诚的歉意。可着许多年过去，道歉很容易，可由我的文章所给他带来的伤害，又何以挽回呢？人生在世，有很多事都可以俱往矣，可铸在自己心里的沉重愧疚，又怎能抢完人家东西自己再满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呢？所以我低头希望能得到蔡国庆的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