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仿佛夜车偷偷出发

　黄昏时刻，我开出车库，很快上五环，奔着京津塘高速而去。夕阳西下，最后几缕阳光在后视镜里光芒耀动。春天里，我选了一个好天出发。

　　但这不是什么太好的时刻。我此行的目的地上海远在1200公里之外，当天肯定是开不到了。

　　奇怪的是，电台里正好在放莫文蔚的歌，没有什么伴奏、类似清唱的第一句歌词：“寂寞，仿佛夜车偷偷出发。”

　　歌声尚在回荡，夕阳已经下山。

　　夜车出发了，一个人长途驱车，是有点寂寞———没有说话的人，只有音乐和不断退去的路。

　　在天津外环的时候，天色漆黑，只有堵车时分旁边运猪的大卡车上，猪们在好奇不安地东张西望。

　　从天津到沧州的夜路，我把车开得飞快。寂寞的车灯打在前面的路上，像是远航的船穿过黑漆漆的夜色海上。把一辆接一辆的货车甩在后面。

　　这是不堵车的时候，又是深夜开车，这个时候要听的音乐一定要有节奏，最不能放的音乐是巴赫的平均律———哪怕是格林－古尔德的版本———它会变成最佳的催眠曲。

　　有的时候听瓦格纳《指环》系列里的《齐格弗里德》，有时换上阿根廷的探戈大师Piazolla，倾听生命里的细小快乐和悲伤，有时候又换上西班牙最近红得发紫的一个亲兄弟组合———ESTOPA，这是开长途车最适合听的音乐：节奏是有节制的激烈，旋律之优美让人过耳难忘。如果是深夜，大概适合放TOMWAITS的老嗓子。

　　而没有料想到的是，德州段正在修路。在路边找了个休息站住下，看着门口还停着一辆北京牌照的宝来，车里的两个人正在东倒西歪地呼呼大睡。

　　天没有亮，休息了两个小时，又上路了。开着开着，不知怎么，没有记起原来的长途车经历，却突然想起有几次的夜航船来了。深得无边无际的黑夜，只有船的灯火照亮前面的航道，像剑一样刺穿黑夜。

　　是夏天时的湖南沅江，包当地的船沿着沅江顺流而下，在深深的夜里，围坐在船头，一堆人一起唱歌，在船上的时间足够长，可以把会唱的歌都一一想起来，像一个中华大家唱的曲库一样。那真是无忧无虑的回忆。

　　还有就是冬天时候的波罗的海，从来不知道在无边的黑夜里，月华是如此明亮的。在黑得幽深、仿佛是世界尽头、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海上，月亮让我们屏住呼吸。

　　就是这样的感觉———午夜时分，沿途经过的城市和乡村仿佛都停止了呼吸，没有色彩、在灯光的轨道之外，甚至也没有了其他的光。

　　此时，我开车掠过齐鲁大地，窗外黑夜如漆，像克利的画作场景———如此明亮的月华之下，也仿佛没有倒影，仿佛就这样一直向着视觉的深处飞奔而去。而车厢里，AstorPiazolla在遥远的拉丁美洲，用钢琴和提琴激烈地诉说着我们如何和终点彼此接近，和起点彼此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