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变态爱欲世界

 　　当性开始反对命……

　　尽管我们不能简单地说古代社会是禁欲的而现今社会是开放的，但性与爱在当时和现在的处境的确不同。在一传统的环境下，鱼水之乐首先要服从一系列的规则，无论是出于宗教、家族、道德还是健康的考虑，结果却是类似的，单纯的性与爱是没有意义的，是羞耻或罪恶的。而在现代性的肇始阶段，爱首先作为可靠的个体性原则出现在历史之中。所以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在那个时期都出现了大量青年男女以自由的爱情反抗家庭利益的文艺作品。在这样的意识中，爱是人格独立的象征，与自由和平等紧密相连，成为抽象原则外化的最佳载体。

　　爱最终要落实到性的结合，所以身体也凸显在现代性的地平线上。福柯已经指出，我们这个社会的一大治基础就是对身体的规训，通过监视、惩罚、教导，为身体培养适合现代生产与生活的良好习惯。现代社会的一切蛛丝马迹，都或深或浅地镌刻在了我们私人的肉体之上。就此而言，从私密场景窥见公共生活的症候，从肉体姿态剥离时代精神的病灶，也就是合理而可行的。其实，很少有人会纯粹地为了表达爱而描绘爱，尤其在表现所谓不合常规的、变态的爱欲形式时，作者总是有其他“野心”或所指的。下面对变态情色电影的解读，也正是基于这一设想。

　　现代的个体性原则就是平等、自由与独立的原则，它假设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至少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体。然而这一原则却内在地携带着自己的破裂，因为尽管人人在意识形态上获得了平等自由的保证，平等却不可能绝对，所以总有人拥有更多的自由，他们的控制里也自然地延伸到身体上。于是操纵别人的身体感受，对身体和性施虐，成为与爱密不可分的阴影。在文学中，萨德以及其他作家尽情地书写了这样的故事，也为电影提供了无尽的资源。

　　即便没有肉体的虐待，性本身也是无可挽回地拖带着死亡的种子，就象印度神话所暗示的，创造与毁灭生与死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淋漓地撕破了人类文明进步的面具之后，佛洛伊德修改了他的本能学说，它不再是由深而浅逐渐社会化道德化的纵向剖面，而成为生存本能和毁灭本能复杂交织的平面图。而当世界在又一次大战之后走入所谓后现代时期，当平面与消费的原则全面地驱逐了深度和生产，这份情欲平面图便全面地覆盖了社会和生活，深入个体生存的最隐秘处。我们都危险地感到，曾经用制度加以保障的性命一体幻想已经破灭，性不仅能创造生命，更可以杀伤生命，而且后一种力量更强大，更内在，甚至也更诱人。

　　其实电影本身就有窥淫的一面，它也一直在为观众提供着这样的快感。随着社会道德和审查制度的宽，在电影中表达性的可能范围越来越大。在单纯娱人的色情电影之外，“情色电影”提供了对欲望的沉重表达，尤其一些表现变态情欲的影片，每每纠缠于性快乐中深藏的死的秘密。它们常常让观众震惊甚至厌恶，也常常招来正统意识的批评。然而，这种露出文明虚幻马脚和龌龊底色的残酷艺术，又是我们必须认真对待的。也许，从本章所提到的五部“变态情色”电影中，我们可以理解这种暗藏的虚无感、绝望感和恶作剧的笑声。

　　其实所谓“变态”，不过就是不合常态，而“常态”，又不过只是一种人为规范的产物。只是因为时间漫长使人忘记了它的出身，反复的重申使人能够无意识地遵守它，从而规范变为自然，显得不可抗拒。这正是意识形态的一个常用花招。在诸种生活的“常态”中，又以性的规则最为不可亵渎地“自然”。它不仅有男女生理差异的自然基础，又有生儿育女的社会生理学基础，再加上重重覆盖其上的宗教和道德“绝对命令”，以及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成见；于是乎，这个最意识形态不过的东西终于成功地抹杀了它的出身，成为最自然的东西。对这一类变态，我们轻易地就可以说出一大堆，如同性之爱，如不为生育纯为享乐的性交，如反“自然”的性活动部位，如追逐性高潮的女人……好了，还是让我们放下这些成见，看一看电影中的变态爱欲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