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与真实间的泅渡——观影之《撒玛利亚的少女》
什么样的电影才能算做经典?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评判的标准实在太过主观。不过对于一名普通的电影观众来说,能让他们在短短的一两个小时之内感受到情感与心灵的震颤,也就足够了。毕竟,在这个时代,感动更多的只是在电影之中才会出现。
金基德的新片《
本片使金基德荣获了第54届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这也意味着一直倍受争议的他终于被接纳和认可。在本片中,身为叙事高手的金基德再次展露了自己的出众才华,剧情设计的跌宕起伏,结局既符合逻辑又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片中的线索有两条,一条是倚隽与洁蓉,一条是倚隽与勇基。在这里,金基德用一个三段式的顺序叙述法,通过倚隽的行动将两条线索合而为一,完整的衔接了起来。值得注意的是,本来剧情可以很自然的衔接,然而金基德偏偏将影片加了三个小标题,从而将其明显分割开来。之所以这样处理,用意何在?
其实,对于导演来讲,叙述并不是问题本身。剧情的设计,往往与其想要表达的主题有关。结合金基德以往影片就不难理解,他对人性的关注深刻而直观,带有强烈的悲观气息,而宗教则是他关注的问题之一。三个标题大多与宗教有关,具有一种概括及点题的功能,似乎是导演在提醒观众,影片要讲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悲剧故事。婆须蜜多指的是印度佛教《
作为本片的女主人公,倚隽如何会转变为撒玛利亚女孩是十分耐人寻味的。因为影片开始时,她对于同洁蓉睡觉的男人表现了极大的厌恶感,对洁蓉喜欢上嫖客,她表现了极其的愤怒和干涉。对于倚隽出现这种强烈反映的原因,我们并不得而知。不过剧中曾有一个镜头,倚隽和洁蓉在一同照了张蒙面印度装的照片后,晚上倚隽悄悄摸着照片,嘴里在轻轻的呼喊着“婆须蜜多”。照片上是两个人,我们并不能知道倚隽喊的是洁蓉,还是自己。但毫无疑问的是,洁蓉的生活无疑也在影响着倚隽,这也就为倚隽之后的选择并非突发奇想埋下了伏笔。洁蓉的死使倚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她充分体会到了个体生命在命运前的脆弱,并在心中产生了对洁蓉强烈的负罪感,出于对好友的怀念和愧疚之情,她找到以前洁蓉的嫖客,与他们做爱并将钱归还。这个决定看似荒唐却又如此自然而然,与倚隽的撒玛利亚心理有很大的关系,它使倚隽暂时扔掉了思想上的矛盾,将自己视为了婆须蜜多,在与嫖客交往的复杂生活找到了契合点。少女幼稚却又纯洁神圣的梦想与现实欲望形成了矛盾的统一,使倚隽开始体会到洁蓉当时的感觉,但也因此带来了惨痛的代价。而倚隽最后的转变则是发现嫖客被杀后,那时她已开始意识到是父亲所为。本来单纯高尚的梦想反而带来了如此可怕的现实性灾难,这使得倚隽倍受打击,失魂落魄的她扔掉了日记,并再次将罪责归于了自己。于是我们终于看到,在与父亲进山奠基母亲时,夜间背着沉重精神负担的她在院子里独自痛苦的哭泣。
作为倚隽的父亲,勇基对女儿的疼爱是具有保护性的。所以当他无意中发现女儿的秘密时,其痛苦和愤怒是不言而喻的。值得注意的是,对勇基来言,最主要的问题在于选择。片中他有两次重要的选择,一次是得知事实后,一夜未合眼的他最终没有当面指责女儿,而是选择了跟踪并袭击嫖客。第二次则是在影片最后,走投无路的他在江边面临着最终的抉择。其实这两次选择都是一致的,都出自父亲对女儿的无条件的爱,然而仍有所不同。第一次的选择是勇基自己做出的,而第二次的选择则有倚隽的推动作用。影片的第三部分有一组场景,勇基开车带倚隽下车时被山石卡住,他下车搬了两块石头后疲惫的回到车里睡着了,倚隽走下车坐在车前,看到天色要下雨后,她自己开始搬弄石头,当勇基醒来后,发现石头已经被女儿搬开,他无言的看着倚隽,开车下山。我想,倚隽在搬走卡在车前的石头时,其实也是搬走了堵在勇基心里的一块石头。而她在车里做的被父亲掐死的梦,更多的则是出自本身的负罪感。这一结局的实际可能性在她帮父亲搬开石头的一刹那已经消失,剩下的仅是父亲对女儿无尽的爱及准备尽人生最后责任的决心。
洁蓉这个女孩,尽管只出现在第一部分,却举足轻重。作为倚隽的朋友和出卖肉体者,无论在出卖肉体还是在遭警察追捕时,洁蓉始终保持着那样的一种微笑,甚至在死时仍然如此,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震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仍没有告诉倚隽她父母的电话号码,而是让她去寻找一个曾让自己感到快乐的嫖客。在这里,金基德隐去了洁蓉的家庭背景,使我们对什么造就了洁蓉这样的性格和生活态度不得而知。洁蓉唯一体现出痛苦表情是在死前,那个嫖客正利用倚隽的求助占有她,而洁蓉在病床上痛苦的哭泣。洁蓉的快乐和痛苦源自何处?崇拜婆须蜜多的她没有超度别人,自己却成为了牺牲品,少女的梦想碰触冰冷的现实,在地面上绽放出鲜艳的血花,生命的不能承受之轻随着克制而舒缓的镜头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让我们就这样静静的观看,慢慢的被感动,然后发出来自心底的深深叹息。
本片秉承了金基德一贯的阴沉而略带灰色的风格,一如既往的坚持探讨人性深层次的欲望及以此产生的道德困境。然而与其以往影片相比,我们仍可以发现他在此片中的变化。作为最具个人风格的导演之一,金基德的影片让我想起了美国女摄影家黛安.阿勃丝的照片,安静又疯狂。他表达自己对人性独特思考的方式,就是通过“另一种视角”直观的展示生活中的阴暗角落。正是这种直观,使影片具有一种尖锐的穿透力,也因此使人在震撼之余,难免由于影片太过真实的表现出人性的丑陋而难以接受。而《
至于片中表现出的宗教意识,我个人认为,这并不是金基德与生俱来的。对于他来说,人性才是根本而永恒的东西,选择宗教题材更多的是因为宗教本身在探讨人性问题上与其思想上的相通。而金基德片中展露的现实问题,在我个人看来,与同为东方人的贾樟柯也有所不同。贾樟柯的影片犹如一双眼睛,是由外而外的,客观而真诚,带有明显的纪录式风格。他对于人生活状态的关注要大于人性本身,对社会对人的强大影响力理解的尤为深刻,也因此,他的电影似乎总处于一种“在路上”的阶段,与时代的不安和躁动紧密联系,充斥着探索的空气。而金基德的现实性夹杂了明显的个人色彩,他对人性的基本观念一开始就具备成型,并贯穿他的每部电影中。尽管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