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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在香港的无边暗夜里

2004-6-12 11:07  来源:网易娱乐  作者:稻子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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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问天、问大地,或者是迷信问问宿命,放弃所有,抛下所有,让我飘流在安静的夜空里。
——齐秦《夜夜夜夜》 


   这里我要说的是,我在香港警匪/黑帮电影里记忆的无边暗夜。
  当影像因为黑夜变得暧昧、混沌,当人物的肤色、表情因为黑夜变得厚重、深沉,香港的黑夜,成为有所指的黑夜。是这黑夜掩藏了所有滔天的罪孽,是这黑夜遮蔽了我们每个人内心的各种痛楚,也是这黑夜,蒙蔽了我们的视野,让我们看不清自己的宿命。

[旺角黑夜]
  尔冬升在影片《旺角黑夜》的开始,就强调了这种身处人生的漫漫长夜里的无边无际的宿命感。如果你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
  那一夜,卖假劳力士表的两帮人扭打在一起,镜头凝视一枚硬币滑落,直至它滚落阴沟。

  类似的敏感的镜语在一部香港商业片里呈现,实在难得。看完整部影片之后,我们不难察觉到一种属于尔冬升的温情和这部影片的张力所在--他的叙事不仅锁定于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充满戏剧性的故事/命运,这部影片关怀并且叙述的,已经是整个群体无可改变的悲剧宿命。
  与传统的香港警匪/黑帮电影类型不同的是,《旺角黑夜》的叙事线索不是单一的警匪对峙,人物关系是多重的、复合的。这是一种"复调式"的叙事。出现在影片中的每个人物,多多少少,都有他超出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配角"的戏分。无论是苗警官还是阿来,还是丹丹、"小朋友"、老六,或者根本只是闪现而过的林素儿……在故事讲述行将结束,这些或者死去的人,或者依然幸存的人,或者可恨、或者值得同情的人,在我们心目中,都共同出演、共同组合了"旺角黑夜"这出悲剧的整体。

  那一夜,丹丹说:香港的空气这么脏,香港为什么会叫香港呢?
  那一夜,在执行代号为"旺角黑夜"的任务时,苗警官和他的属下"小朋友"意外地破获了一起贩毒案,同时手上也沾了血,杀了人,彼此对自己的职业和命运更为迷失。
  那一夜,新移民阿来终于死在苗警官极不情愿的一声枪响下。

[枪火]

  在香港警匪/黑帮电影的语境里,杀与被杀,成为一对最为基本的永恒而持久的矛盾。人物偶尔会有变动,但无论是你还是他,总是位居于枪口的一端和另一端的对峙关系。

  我们真正认识到杜琪峰的导演风格,不是在1997年,而是在1999年。1999年杜琪峰凭借《暗战》和《枪火》两部影片,名声鹊起,然而与《暗战》的模棱两可的娱乐性相比,《枪火》的简约与凌厉给了我们更为清晰、深刻的印象。
  无论警察或者罪犯,彼此交锋时刻,都离不开枪。在杜琪峰的电影中,枪不仅是一种极为重要的道具,有时候,甚至架构了整个剧情的演变。五个人的每一次合作,也就是一次次精准的射击目标。每个人的动作组合类似于舞台造型,而恰到好处地剪接,配合以节奏感强烈的音效,简直就是枪的火,枪的舞。随着剧情变化,在最后一顿晚餐上,阿鬼拔枪指向阿信,其他人将枪口对准了阿鬼。

  那一夜,兄弟反目成仇,射击的目标改变了。
  可是,有一点始终没有改变--你们终将拔枪相见。

[暗战]
  那一夜,黑暗于无边无际处潜滋暗长。"夜"者,不见天日也。
  影片《暗战》的开始就起首不凡--刘德华扮演的杀手站在摩天大厦的天台顶端,俯瞰城市。他只有四个星期的生命,故事在开始就注定了他死的结局。医生问他:那么我们将不会再见了?
  他说:会的,在来世。

  后来我们在刘伟强的《无间道》系列中再次看到了这种,杀和被杀,如坠"无间地狱"般的永无休止的人生观。作为《无间道》系列的终曲,《无间道3》的结局只是一组蒙太奇镜头的假设和隐喻--谁都有前世今生,谁都有来世;谁都有可能清白,谁也都有可能十恶不赦。
  在"银河映像"时代,我们一再地在银幕里看到这样的一种价值观念: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没有绝对的英雄;警察也人性的致命弱点,而罪犯也有人性的光彩之处;最终,无论是警是匪,所面临的宿命都是无法摆脱的,共同的。
  也许,香港警匪/黑帮电影自80年代中期以后,"英雄"就死了。"古惑仔"时代的香港暗无天日,陈浩南可以成为青少年的偶像,就因为能打,敢拼,讲义气,玩命--而这,是在黑帮江湖打拼的"古惑仔"们所需要的全部素质。
  刘德华最终凭借《暗战》夺得了1999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影帝,而他所扮演的也不是什么英雄。他在电影里只是一个杀手。联想到《全职杀手》里的刘德华,一向在银幕中注重偶像形象塑造的他,为何每每选择反派人物呢?就是因为演反派同样可以演得充满人性的智慧与温情,同样演得充满英雄气质。
  那一夜,刘德华扮演的杀手最终不是死于警方的追杀,而是死于自己在故事的开端就已写好的宿命。

[暗花]
  与《暗战》的结局相比,"银河映像"旗下的游达志1997年在《暗花》里设计的结局,更为灰色而绝望。梁朝伟和刘青云此时已经不分正邪,甚至在形象上也是一模一样,不分彼此,不分你我。当这两个人物相互射击时,事实上已经成为一场一个人的战斗。

  这同样是一个发生在一夜之间的故事。
  梁朝伟扮演的警官在一夜之间忽然面临许多难以解开的疑团和困境,刘青云总是回答他:一个小时之后你就知道了。而当迷局解开之时,也就是幕后老大真正出现之时。最终,是这只幕后看不见的黑手,利用了他们两个人,同时除掉了基哥与乔治。
  一切,都不落痕迹。
  而导演是冷漠的,在他的眼里,似乎没有谁值得同情,值得怜悯。如果说这时候香港警匪/黑帮电影的讲述类似于一场游戏的行进,那么,真正具有无上威严的,是这游戏背后的规则。
  那一夜,他历经千辛万苦,赶到码头,作为观者的我们,满心里希望他最终得以脱逃。
  可偏偏,他死于出乎意料的一颗子弹。

[PTU]
  "PTU"是香港警察机动部队的缩写。杜琪峰2003年的影片《PTU》讲述的,是一个警察寻枪的故事。最终,枪的失而复得完全出乎意料,出乎观者从已有线索出发而得到的任何想象。这时候你不得不叹服,剧情编构的精巧。

  警官肥沙丢枪之后,任达华率领PTU的下属倾全力相助,他们要在仅仅一夜的时间里,找到那把丢失的手枪。这时候,在影像里那无边暗夜的厚重黑暗之中,又添了几分紧张、焦虑,以及对于未知的宿命的不安的期待。我们仿佛都知道这命运的结局,但是关于这命运的叙事将如何展开,我们都满含期待--这为进一步编构剧情带来了可能。
  杜琪峰在影片中以一些细节来表达这种期待。仿佛总有什么事件即将发生,夜晚的空气里,到处都是这种寻找答案、寻找线索的期待的眼睛。比如影片开始时马尾的死。真正的杀手就隐藏在那间小饭店里,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察觉,直到他捅出了那致命的一刀。再比如PTU女警官在执行任务时,两次有一个骑车男童出现在镜头里。他是谁?看似和剧情无关的人物出现在剧情里,他像一个未知的上帝,注视着故事中的人物。而我们,除了猜测,无能为力。
  那一夜,枪战于偶然间发生。大眼和秃头的仇杀,PTU警员和三名神秘武装分子的枪战,枪声一声接一声,响彻夜空。这时候,镜头呈现的,是肥沙的脸部特写,一张夸张地写满了惊悸、震颤、恐惧的歇斯底里的脸谱。

[江湖]
  影片《江湖》似乎有意要成为香港警匪/黑帮电影的回顾之作。在这里,你可以找得到之前所有影片曾经有过的表达和讲述。哪怕是细节。
  那一夜,龙头大哥洪仁就终于说服了兄弟左手,于是我们在结局看见刘德华、张学友两人结伴去警局洗底。然而,大雨滂沱中,他们死于越来越多的无名杀手。

  关于这些杀手究竟出自何人,这是导演黄精甫故意不交待清楚的一个迷局。在我们的猜测里有这样一些可能:可能出自余文乐和陈冠希出演的那两个年轻的"古惑仔";可能出自左手派出去清理门户的杀手;可能出自大哥洪仁就身边的警方卧底;或者干脆就是出自另外的一个帮派……最终,各种猜测都有可能,而故事的讲述不了了之,关于结局的猜测已经了无意义。
  两条线索,由余文乐和陈冠希出演的一条线索,以及由刘德华张学友出演的另一条线索,当然可以理解成前后二十年的时间间隔。但是这两条线索并列存在的更为重要的意义,不是这种时间上的前后关系,而是一种关于江湖中人的宿命的"同构性":无论是刚入江湖的"古惑仔",还是想抽身而出的龙头大哥……所谓"身不由己",这就是江湖中人的命运。
  那一夜,在影片《江湖》的结局,洪仁就和兄弟左手死于仇杀或者追杀,死于自己前后相隔二十年的记忆迷局,死于宿命。
  那一夜,黑暗同样无边无际。

[旺角卡门]
  午夜的班车,静寂无声,由旺角出发,又迂回到旺角。
  在影片《旺角卡门》里我们看见,刘德华搭上了大巴,而扮演他的表妹阿娥的张曼玉在车窗外和他凄然作别。

  后来,《暗战》里的刘德华依然是在一辆公交车里,邂逅了一个陌生女孩,两个人在汽车里的两次邂逅成为影片最为抒情的段落之一。汽车缓缓地行驶于暗夜里,车窗外的风景显现出一种幽暗的深蓝色。彼此都不可能把握未知的旅途,未来的命运,而唯一可能把握的,就是此时此刻内心的真实感觉。
  谈及香港警匪/黑帮电影,王家卫导演并不是此道中人。他的电影偏于自我表达,这不是类型电影的作为--然而,我们在王家卫电影里同样看到了,后来在很多警匪/黑帮电影里看到的那种相似感觉。一种影像上的对于黑色影调的大面积渲染,以及人物作为江湖中人的命运的沧桑感。
  每个看完影片《阿飞正传》的人都会记住那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永远不能停下,只能不停地去飞,落下来的那一天,就是它死的时候……
  那一夜,阿娥终于没能等到她心爱的男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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