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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访谈:我和吴宇森不像外界想像的那样

2004-6-11 10:19  来源:新京报 作者:袁蕾 杨翠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跟徐克的采访定在中午,我迟到了10分钟,因为电梯只有23层,而他的助手坚定地告诉我公司是在24楼。原来从旁边的楼梯走上去,还有一个很难被外人发觉的24层。在他公司的会客室里,我习惯性地扫描了一下书架上的碟和书,除了《篮球飞人》的碟外,居然还有一套《走进共和》的书。以前以为陈可辛的普通话是香港导演里面最好的,见到徐克才发觉他的普通话更加流利,甚至偶尔还冒出几句京腔。这其实是我第二次见徐克,第一次是全智贤赴香港宣传《野蛮师姐》的私人派对上,一帮平常觉得很严肃的导演像陈果、徐克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全智贤。


  但凡有人写香港电影历史,必定会提到徐克,而提到徐克除了他本职的拍摄电影之外,必定会提到他和其他导演之间的“不和”。“徐老怪”究竟有多怪?徐克并不难相处,这在后来我采访他的2个小时里面,感觉得更清楚。他非常在意同另外一个人对话的内容和逻辑,会不自觉地让自己的谈话变得简练和工整。徐克是一个认真而并非情绪化的人,两次都是他和我同时发现采访机没有转动了,他会停下来等我摆弄好采访机,并且不需要任何提醒就接着上一个话题继续阐述,就跟没有任何东西打断我们一样。


  ●如果不拍电影的话,徐克会做什么?


  答:画画。我喜欢画人。


  ●《蜀山后传》的最后,徐克为什么会扮演一个小兵出来跟洪金宝对打?


  答:我觉得好玩。在其他电影里面也有出现,有些时候演军人,有些时候去做临时演员,因为教会一个临时演员还不如他自己来演了。


  ●徐克最近比较满意的电影是哪些?


  答:其实我对每部电影都不满意。


  《十面埋伏》的鼓掌是给张艺谋的


  袁蕾(以下简称“袁”):从评委的角度看,中国电影在戛纳在世界上究竟是怎样的地位?


  徐克(以下简称“徐”):中国电影在世界市场引起观众很大的兴趣,首先是它优秀丰富的文化。从平等的角度看,亚洲电影在三四年前,都有发行上的困难。其实华人的电影是占了一个很特殊的地位。


  袁:戛纳电影节上,放完《十面埋伏》后,掌声半个小时不停?


  徐:外国人很喜欢张艺谋、王家卫,当天的鼓掌是影迷兴奋和尊敬的态度。《十面埋伏》的鼓掌是给张艺谋的,《2046》的鼓掌是给王家卫的,这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的华人电影他们都鼓掌。我看完《十面埋伏》之后,觉得它有很特别的风格,一种戏剧的效果。当然电影都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袁:张艺谋和王家卫在戛纳、在世界上真有不可剥夺的稳固地位?


  徐:我不喜欢“稳固”这个词。每个创作人都在发展他的事业,只能说这个时间里面观众是很尊重他们的。


  袁:昆汀作为主席,在记者会上对《华氏911》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于记者问《2046》的问题就回答得比较粗暴甚至不耐烦,这是为什么?


  徐:其实我们都不应该这样看这件事,参加竞赛的是世界上的一流导演,那为什么不提其他导演呢?每个导演都很重要。我们尊重电影人是要有这样的态度。


  袁:你的票投给了哪部电影?


  徐:我们讨论每部电影都很细致,为了不互相影响,投票都是暗投,我们也有协定就是不向外透露我们对每部电影怎么看,这也是互相尊重的问题。


  袁:《华氏911》是不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奖的?


  徐:还是有竞争的。在电影历史里面,没有一部电影是针对时事的,所以它在电影史上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它牵涉到人道主义,电影对人的影响力很大。


  袁:它的缺陷是什么?


  徐:很多电影都有缺陷,但在戛纳做评委有四个原则:一、不因为某个导演的某部电影拿过奖就影响我们的评审;二、单独从电影本身来看成绩;三、不因为某种主观的坚持而对其他电影不公平;四、从电影的长处来比较,作为投票的标准。


  袁:那《2046》有哪些突出的优势呢?


  徐:浪漫、摄影、剧本里现实和幻想的对比,还有演员演得好。


  袁:所以梁朝伟有理由质疑为什么败给14岁的日本男孩柳乐优弥?


  徐:柳乐优弥在戏中承担了很大的戏份,能非常娴熟地控制情绪,大家给他影帝的封号肯定不是看他的年龄,可以肯定地说,年龄对他没有任何优势,也不是说演技非得是到了什么年纪才有的。


  袁:昆汀作为戛纳评委团主席似乎非常强硬,是不是昆汀喜欢的都得了奖?


  徐:不是的,还是有很多他投票的电影或者电影人没有得奖。我们的评选实际上是每看5部就停下来讨论,每个人选出心目中的最佳电影,有些会引起大家的争论,有些几乎就是没有争论的。比如张曼玉在《清洁》中的表现,她出演的角色是一个很灰色的负面人物,而且还吸毒,这个角色本身是很难让人感动的,可是她演得让我们非常感动,大家的情绪都跟着她这个人物来走,在亚洲演员里面,她的演技是最高的。


  袁:你既有在美国拍片的经历,又在戛纳当过评委,你觉得中国电影人对于国外的关注和信赖是否理智?


  徐:好的导演不会因为民族背景、国家背景而受到影响,到国外拍摄、评奖的经验是一定要争取的,去法国、日本、美国拍戏,至少可以去试一下那些地方的导演是怎样去拍摄的。


  袁:但像周润发所说的,为了打进好莱坞,他在美国呆了8年没有拍戏,而只是在学习美国人的生活习惯,了解他们的文化。这也是值得的吗?


  徐:每个人对艺术的追求都不一样,他们想通了,觉得愿意的,就值得,别人是不应该去批判的。


  袁:那你为什么回来?


  徐:在美国我要交很多税,这很不公平。而且对于亚洲,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60集,是一个很充实的长度


  袁:《七剑下天山》本来是你当导演的,后来只能做顾问,是什么原因?


  徐:其实《七剑下天山》要拍一个电影,一个电视剧。电视剧是8月份开拍,我当顾问,电影是9月开拍,我做导演。


  袁:电影哪些方面体现徐克风格?也会加很多特技进去吗?


  徐:这不是重视特技的一部戏,在这方面来讲,其实我们也想在制作上面、理念上面跟我们常看到的武侠电影有所区别,技术上也不一样。至于你说的“徐克风格”,我常常这样想,作为一个导演,不要把自己的风格作为前提。因为每个人的心理状态、风格、对电影的敏锐点,都是跟错觉的特性有关的。


  袁:电视剧要开拍的消息说了很久,为什么一直没能正式拍摄?


  徐:梁羽生先生的小说写得很丰富,这种丰富是作为一种剧情发展的,每个片断都可以将空间扩大,不但要求气氛、处理、剧情,而且要写得这样才有戏剧效果,所以需要篇幅和时间。我发觉小说本身有这个特性,所以一直修改,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


  袁:哪些是非增加不可的内容?


  徐:一开始是写30集,后来觉得太简单,需要将细节跟人物关系,就是武侠世界里面的一些武功层次讲得很清楚,这些篇幅加上去就刚好是50集。50集还需要有一些润色和过渡的东西,写下去就变成了60集。现在我们要控制剧集不要超过60集。


  袁:电视和电影分别的投资分别是多少?


  徐:每集的投资是100万元,原来是30集,变成60集,投资就加倍了。电影方面还在算,1000万美元就差不多了。


  为什么一定是林青霞?


  袁:想拍《林青霞》是真的吗?


  徐:是的,有这个打算。因为我跟她很熟,觉得她的生活经历挺有趣,我也想知道得多一点,所以让她写自己过去的经验。


  袁:同时代的女星还有很多,为什么不是王祖贤、钟楚红、张曼玉,而一定是林青霞?


  徐:曾经我想拍林黛,但因为牵涉到林黛家里的一些事情,所以没有进行下去。林黛是一个跨时代电影的代表,她的完结也是一个电影阶段的完结。想拍林青霞也是这样的。林青霞是台湾琼瑶电影的一个代号,参演香港电影之后,拍了一些武侠女性,像《东方不败》。她个人的经历牵涉了一些变动,反映了电影界,甚至还有社会的心态,是很有趣的人生经历,也是她跟社会,跟环境、时代的一个很有趣的对比。她的退休就是一个电影阶段的完结。


  袁:影片会用什么方式来表现?


  徐:要看林青霞写出来是什么样子。她是一个思想型的女人,很会写东西也很会讲东西。至于采用什么角度,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他很有趣的人生经验。作为一名偶像,她经历了一些人生经验,也代表了一些女性本身的偶像,她一定有她的含义在里面,她的价值观、审美观、心理取向、爱情观,牵涉到一些男女关系,很多人心态上的故事,跟外界的生活的比较、对比,我觉得都是有趣的。


  袁:决定让张柏芝来演?


  徐:没有具体提过,只不过有人说她们很像,我没有作出相反的意见。第一是我还没跟张柏芝谈过,第二剧本还没写出来,还是要看剧本写出来,如果她写的是现在的林青霞,也不排除她自己来演的可能。


  香港投资方是在慢性自杀


  袁:你觉得香港的投资方对你的宽容度够吗?


  徐:香港的投资方有一个很大的毛病,他们认为什么流行就该拍什么,什么人红就拍谁,其实这是慢性自杀。人会红是因为有好电影,演员好是因为剧本好,他们才能变成偶像。偶像成功之后,找他拍戏是好的,可是也要考虑到原创本身、制作偶像的原因。继续拍偶像的话,就忽略了整个事情的真正动力所在。跟风的毛病是明明10个人可以做不同东西的话,却要8个人做同样的东西,等于是把路径缩小了,可能性也小了,市场发展的方向也少了,这就是慢性自杀。


  袁:所以你会失去很多拍电影的机会?


  徐:我觉得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体的问题。举个例子,香港的投资商有多少个,一些是有自己的取向,公司有演员他就得用,觉得剧本适合别的公司的演员,不用自己公司的演员,那他就不甘心。既然一个演员的特性,和一些角色搭配起来是有趣的话,有时就需要去找别的演员。公司的要求就是在忽视这种可能性。其二,比如现在《无间道》很好卖,很多人就想拍《无间道》这种戏,为什么要拍这种戏呢,原因是很容易做,摆出的海报也很相近。有些好的题材因为相同的太多了,已经到了没有办法拍的地步,其他可以发展的戏,也减低了制作机会。我完全可以去外国找投资方拍摄电影,但问题不在这里。香港的投资方向是比较死板的,我觉得一定程度上的娱乐是需要的,是一种平衡的东西,但选择的种类太少,观众看电影的意义也就减低了。


  我会不时停下来


  袁:你当导演的时候,好像经常有一段沉寂期?


  徐:人有创作的旺盛期和间歇期,所以我会不时地停下来。


  袁:1984年算第一个喘息期?当时为什么会停下来?


  徐:工作量太大了,我做不来,太多事情要照顾:管理工作室、做监制、设计一些东西、跟导演合作。而且当时反映男性的戏很多,我不知道怎么找到出路,喜剧也是这样,所以我选择停顿一段时间。


  袁:第二次是《英雄本色》系列电影之后,那时又是为什么?太红了?


  徐:那时是个心态的变化,当时作品很多,如果这样发展下去空间可能很小,就想去开拓其他方面。观众看电影都是希望有很多不同的选择,所以我要在不同的路子走下去。


  袁:1997年也是一个沉寂期?


  徐:也是在找寻不同的路子。当时刚从美国回来,想用美国的制度在香港拍一部戏,我觉得这次尝试缺乏经验和互相沟通,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沟通和共识是很重要的。


  袁:当时你不认同别人的观点,跟别人理念不一样,现在回过头来看,你还是不认同他们的理念吗?


  徐:在这过程中有对和不对的地方,如果你当时有这个想法并认为是对的话就应该坚持。因为你并不能因为未来可能要后悔,就在现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听从对方的观点,你并不知道将来对方一定是对的,所以你只能坚持相信现在的自己。


  我和吴宇森的矛盾不在于此


  袁:比如说吴宇森,当时很多传媒和电影人都说是你坚持要求吴宇森草草上映《英雄本色Ⅱ》,同时干涉本片剧情、摄影等拍摄细节,两人因为意见极度相左分道扬镳,是这样的吗?


  徐:肯定不是这样的。但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不能讲,因为吴宇森没有坐在我面前,这是需要双方当事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说的。


  袁:你个人是希望挑战多一点还是票房多一点?


  徐:我认为一部好电影要感动观众的话是可以得到票房的。我们拍电影是喜欢某种电影,想把它拍好,拍出来跟其他电影不一样,这样既开心又完成了心愿。这不在于票房好不好,而在于你的功力、成绩。如果每部戏都跟以前不一样的话,当然要考虑到成功和失败的可能性。比如让我拍一个不喜欢的电影,这也算是一个挑战,但我不会去做。我是拍我喜欢的电影,而不是为了挑战而去做。


  袁:你的言谈之中一直在使用“我们”这个词,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才跟吴宇森坐下来化解当时的矛盾?


  徐: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在这里。不然为什么我们还会拍摄《喋血街头》?吴宇森从台湾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合作是一个朋友的合作。我跟吴宇森之间并不像外界想像的那样,前几天我还跟他通过电话,我们经常联系,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袁:那你现在觉得《英雄本色Ⅲ》是应该被拍出来的吗?


  徐:当时我很喜欢洪金宝、吴宇森的电影。但我和吴宇森的合作只能是暂时的,这不是因为矛盾。《英雄本色Ⅲ》在票房上的确不利,这当然是我的原因,因为我是拍电影的人。但看一部电影不应是光在票房上讲。我们是在拍我们想要的东西,作为制作类电影,里面还有当时我们没有百分之百按自己理念去做的事情,将来有机会我们会把一直想的东西呈现出来。现在让我选择,《英雄本色Ⅲ》也是会拍的,只是到现在大家的心态改变,环境也改变了,如果放到现在来做,可能出来的东西会不一样而已。但《英雄本色Ⅲ》肯定不像外面说的那样草草收场,我对第三集的感情是很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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