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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虑中跌倒——看蔡明亮

2004-5-29 10:32  来源:北大新青年 作者:imorange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我相信,当我说我从蔡明亮的电影中看到了焦虑,可能会遭到反对,或者会被认为焦虑的是我自己。走神倒是经常,漫长的镜头,很多画面是静止的,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在等待中,几乎忘了是在看电影。假如我爱抽烟,那么此时我必定湮没在云里雾中,透过烟雾,任由烟头明灭闪烁绝望的光。然而我并不抽烟。我只能郁闷地,把背后的台灯关掉。
    
    
    蔡明亮锲而不舍地在每一部电影里,反复阐述同样的主题。他的意图如此毫不遮掩,甚至变本加厉,沉迷到了一种极致,彻底地不留回头余地。每一部电影中,都是同一个小康,同样的小康的父亲和母亲,房子似乎是同一所房子,饭桌摆放在同一个角落,连烧饭的锅都是同样的锅,小康的父亲吃饭的样子一摸一样,我恍忽以为是在看同一部电影。于是我便执着地认为,蔡明亮一直都只是在记录小康的成长史。阴差阳错,最早看到的是《河流》里活在扭曲中的小康,再回头去寻找《青少年哪吒》中的迷惘少年,从《你那边几点》里父亲去世后,到《爱情万岁》去体验初涉社会的小康的孤独。这个沉默的青少年,一双明亮得几乎透明的眼睛,一双对交流带着无限期待的眼睛,泄露了自我封闭的脸背后隐藏的内心世界。
    
    
    
    
    
    长镜头中的世界
    
    
    长镜头,在蔡明亮的电影语言中,是一种非常的手段。这是一种特殊的体验,是在看文字叙述过程中所不能体味到的。比如杨贵媚那段将近十分钟的哭泣,在时间的流逝中,将情绪的强烈变化和这一行为背后所体现出来的意义,几乎是刻骨地传达了出来。
    
    
    这段长镜头当然很震撼,但我体验更深的,是在看《河流》的时候,黑暗包围下,昏暗的光线中,躺着的人体,一动不动,悄无声息,而镜头竟然可以一动也不动地,任时间久久地流过。那里面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而镜头外的我却在数着时针无情走动。我半躺在床上,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黑暗中,似乎叹了口气,慢慢地动了。这一声叹息低不可闻,却原来是从我心里发出,甚至令我颤抖。
    
    
    而在蔡明亮刻意构建的这个长镜头的世界中,同样的情境经常出现。我注视着小康拍苍蝇,小康的爸爸在湖边漫无目的走着长长的路,小康在房间里拿西瓜当保龄球,小康妈妈在电梯里面无表情随着电梯上上下下开门关门,杨贵媚在推销的房子里孤零零的身影,湘琪在巴黎忧伤静默地对着雕像出神。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处在单调、空洞、无聊进而产生孤独、寂寞等等一切可以想到的此类词语的环境中,这种状态又是无法消除的,尽管每个人都试图去消除。这种状态又是无因的,至少我看不到为什么产生,怎么产生。我只是感受到了。也许蔡明亮的意思就是这样,仅仅需要我们去感受。我害怕当我处在这样一种长长的死一般不流动的精神状态中,不是疯掉,就是自杀,就像卖骨灰盒的小康在杨贵媚销售的房子里割腕。但是最终他放弃了。似乎总是有一种希望,驱使我们去寻求解脱。也或许只是对死亡的害怕罢了,才退而在现实世界中去作消极的努力。
    
    
    
    
    
    孤独 爱情  性
    
    
    孤独,是笼罩在小康所经历的所有时期、所有周围的人群里,带着宿命色彩的唯一特征。爱情,是小康生活中从未发生过的,却又一直渴望发生的事情。同性恋,往往被认为是当异性恋不能消除孤独时,自然而然引申而出的另一条出路,然而不为现实所容的出路。可是在我看来,同性恋只是蔡明亮设置的一种符号,骨子里都是对感情的渴望,对摆脱孤独的已经濒临绝望边缘的唯一渴望。而友情,在这个蔡明亮苦心构建的世界里,是奢侈的,以至于甚至都不存在,直接让位于感情的强烈深处导致的性的欲望。
    
    
    杨贵媚在《爱情万岁》最后那近十分钟的哭泣,是一直以来——我认为是自《青少年哪吒》里以来,压抑了很久的对解脱孤独感的绝望的宣泄。孤独是预先设定的状态,爱情是提供的唯一方法,而如何达到爱情的途径却不可捉摸。我们终于要谈论到关于交流的问题了。可是突然间我对讨论“交流”充满了无力感,无论是失去交流的愿望,抑或缺乏交流的能力,还是交流没有效果。阿泽和阿桂的迷惘的不知该往哪里去的感情,杨贵媚和阿荣渴望消除孤独的做爱,小康妈妈在小康爸爸遗像前自慰,语言不通无法与其他人交流的湘琪在巴黎与同性恋者共渡长夜,小康却在台湾锲而不舍把时间调到巴黎的时间,与湘琪在冥想中交流,这种交流却只是神经质的空虚的……在《河流》中更为别样,父子俩在同性恋场所中不期的乱伦,如同像小康那因为脖子的痛苦引起的整个人的扭曲一样,几乎令我透不过气来。于是我发觉,原因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在《青少年哪吒》里,小康与阿泽进行接触的期望,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还处在不自觉之中。在《河流》里是一种挣扎,而当他再长大了,进入社会之后,在《爱情万岁》中这种感情的倾向他非常清楚了。可是他不能表达,不是没有能力表达,而是不能。他悄悄从床底下爬出来,静静看着眼前这位和杨贵媚做爱之后熟睡的“爱人”,无法遏制的念头令他走出房门又折回来,躺到他的身旁。可是一种无形的障碍,使得他不能相信对方可以接受自己的感情。小康对他的轻轻的一吻,静默轻悄得几乎象不曾发生过一样,这种感情的似乎不曾发生的表露,将无望体现的淋漓尽致。
    
    
    
    
    
    水与焦虑
    
    
    水,通常是作为清洗、滋润的表征。而在蔡明亮电影里会出现的水,房间地面充溢不去的,天花板渗漏的,河里流的,小康妈妈饥渴盼望的雨,在浴室里尽力清洗身体的,在静极的房间里喝的纯净水,蔡明亮说,代表着一种消除干渴的动机。干渴,产生于焦虑。焦虑,产生于绝望。这里的水都是所谓的不流动,封闭的,甚至是《河流》里的腐死的水。小康在腐水里演死人,和最后他在阳台上领受阳光时流露出的希望,形成强烈对比。而那流露出来的,与其说是希望,在没有结果的结局之处,却从反面更显得绝望。
    
    
     
    
    看蔡明亮的电影之前,我试图保持一种泰然客观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现在忘记了。然而我发现我错了。这种错误让我突然愤怒起来。我愤怒竟然有人可以这样,将隔绝的状态加以强调得无以复加,促使人们产生焦虑,进而导致精神上寻求解脱,肉体上产生另外一种解脱的冲动,然后悠悠然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怎么努力,都是无用的。到了《你那边几点》,死去的父亲以灵魂复活的形式,在巨大的摩天轮下轻松地行走着。可是这种象征在我看来显得多么的轻盈,轻盈得一点意义都没有。蔡明亮的表达无疑是成功的,可是我不喜欢这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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