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嘴唇》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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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90年12月24日,我从东京乘坐巴基斯坦航空公司的国际航班飞回北京定居。那时,我还不知道在我之外的华语人群间存在着一个圈子,其间徜徉着爱同性或爱同性也爱异性的“伙伴”。仅仅是出于自发,我开始酝酿一部较长篇幅的小说,要表达既体验又哲思的感情,不似东京新宿二丁目那么“地下”,那么仅仅是欲情和不见天日。我兀自认定,爱同性的爱有绝对美好的一面,美好得像我们的血流我们的流丽目光,不亚于任何被文学和艺术作品经典化了的男欢女爱。当然,它也会有丑恶,有出卖和血腥。不过,那是另一道主题,属于我关注的另一间界域。
公元1991年10月14日,我在稿纸上写下了“内衣之内”的标题,那是我最初为《
“那是一段普普通通的月亏星明之夜。船城已在迅疾收拾它的人群、汽车和音乐中的噪音。寂静正从我的小提琴音箱向全城扩散。两支烛光燃放出暖暖和和的光亮。忘了是什么了季节,也许是秋天罢。……”小提琴手小猫的忆念视点和委婉陈述在稿纸间徐徐伸展。小说写到一万多字,就被一个意外的非文学却充满戏剧性的桃色事件强行打断:在我供职的大学里有人秘密控告我以主任教师的身分对执教班级一至一群同性学生进性扰乱,据说指控者是我所带班级的两名学生。于是校方不论是非,先是勒令我所在的系中止我讲到一半的课程,撤除主任教师职务,继尔是“劝说”。让我从出国归来优待给我的专家公寓中迁出,“软包装”到留学生公寓,继尔是接受由大学的法律部门——保卫科出面的“刑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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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丑闻迅疾风靡我所置身的影圈之时,我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小说手稿被抄,像索尔仁尼琴等俄罗斯作家那样在一个有着悠久文字狱传统的国度遭逢文字狱,让自己美丽的小说文字不幸成为色情案件的“罪证”。在候审于留学生公寓的一个夜晚,我夤夜潜逃回专家公寓,将小说原稿装到一只牛皮纸袋中委托给我所带班级的班长,请他将它隐藏在他的身边:他有女朋友(而且是我的至友),密告者与他同班级,会把他描绘成受害者,我完全可以把他视为一块绝对的安全地带。
书稿安全转移之后,我与审讯者和陪审者展开了一幕又一幕的多幕悲喜剧。第一幕:威胁与恐吓:你不是“强迫”学生怎么告你,我们已有充分的证据,如不老实坦白交待,送公安部门依法惩治。第二幕:哭比笑好:你承认与他(那个27岁的成年学生)身体有染与他们又搂又抱不论场合,为什么还不“低头认罪”、痛哭流涕,为什么还笑嘻嘻地在校园里公开露面,是向校方及原告的挑战吗?第三幕:你必须说清楚,在床上,你与他有过多少次,用什么方式,他怎么进入你,不说清楚等于你什么都没交待。第四幕:陪护:独自一人时我也会痛哭,会拿着一把水果刀试试自己臂上的大动脉,然后我会打电话“报告”我的轻生之念,随后就会有一名受校方信任与器重的人到留学生公寓陪我过夜,有趣的是,他是男性,校方这时倒不怕我“强迫”他或者他“强迫”我。第四幕:血案:我的两位学生朋友挺身而出抱打不平,痛打了密告者之一,但仍不解心头之气,其中之一以拳击碎门窗玻璃,不幸被碎玻璃尖峰划破大动脉,一路上流血不止送入医院,经抢救方保住性命。为此,校方不仅变本加厉地声言要处理我,而且不问皂白青红给予两位义士以警告处分,并向双方家长追索罚金各700元。第五幕:驳回上书:我所带之班级13名学生中有7人以上坚决反对学校对我的调查和停课决定,联名上书学院要求恢复我的原职,校方非但不理会,反而批评班长“带头闹事”,一群不满20岁的青年学生在高压政治下只有“听天由命”。第六幕:医诊:校方以公正、科学、认真为名义,强劝我去北京医科大学附属的精神卫生健康研究所就诊,请“专家”诊断我是否患有先天或后天疾病,我却嘱托医生,千万不要把我塑造成病人,我既不想“医治”,又非无责任能力。第七幕:判决:原告与被告从未“公堂”对质,校方即以“强行猥亵罪”行政处分我,记大过一次,解除讲师职务,工薪降低一级。处分过后,我这个公认讲课最优秀的教师之一被调任电影制片厂,专家公寓没收,“发配西伯利亚”——乔迁到北郊一片麦田的北方,成为麦田外的守望者。
轰轰烈烈的流泪喜剧过后,我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此后七年再未登过讲台。桃色故事过后,我决定以自己的桃色丑闻来命名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事实上它也成为当代中国第一部以同性恋/双性恋为题材的长篇小说):桃色嘴唇。这个命名既“厚颜”蔑视并挑衅全球化的桃色恐惶与好奇,又有意张扬性别易妆,强调男身之“空”与女身别无二致,掘除男权话语的根基:阳物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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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着书稿去《
我带带着我的书稿专程去南说会见过作家鲁羊和批评家王干。他们二人都在文学的立场上很看好我这本书,王干十分热情而自信地表示,要在他所任职的《
值得庆幸的是,大型文学又月刊《
花城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另外两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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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说在海外的美丽家园是香港华生书店。香港“回归”前两个月,《
说起来,我也算是华生书店的开山作者之一。那是1995年初冬的一个雪夜,在北京三里屯外交公寓的苏茜家中,当时,社长卢剑雄正在筹备华生书店的开业,并为此专程来北京组稿。相见之下,我把《
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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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情感与写作技艺的层面上,《
我写作和出版《
我也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