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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DV方式记录中国聋人生存状况

2004-5-21 11:23  来源:Fanhall.com 作者:苏青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2002年五一节前夕,我所在的广告公司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中走向溃败边缘,这使我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事业恐慌之中。混得好的朋友打来的电话多是征询五一节的出游计划,而我毫无心情。几年来淤积下来的用影像表达自我的想法围绕着我,既兴奋又惆怅。我跟米娜说,咱们五一节别休假了,去拍纪录吧,我说我想通过记录片反映聋人真实的生存状况。
    
    
    为什么要拍这样一个片子呢?说来话长。
    
    
    我哥哥就是个聋人,他三岁那年高烧不退,去医院打了几针链霉素,就是这几针链霉素,使他从此进入一个无声的世界,也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因链霉素中毒造成了当时中国成千上万的儿童致聋),因出事时他年龄太小,致使尚存的语言能力也逐渐丧失,成了一个“真正的”聋哑人。我童年时总是跟哥哥形影不离,他比我大四岁,聋哑学校和哥哥自行车的前大梁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在很早的时候就跟他学会了手语,成了家里的“小翻译官”。那时候我和哥哥一起上街时常常听到身边的人叫我们哑巴,还有些人故意模仿我们打手势的动作,嘴里还发出“啊…啊…”的怪叫,有一次几个坏孩子冲着我们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在圈里吐了口吐沫,把哥哥气坏了,上去就跟那伙人打了起来,后来他说那个动作是最侮辱聋哑人的。
    
    
    哥哥在聋哑学校上了八年学,但语文水平不及小学生三年级,写一句话说好听点是倒装句,其实就是颠三倒四语句不通,以至于他到外地那几年写来的信,常常让我们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说回来还是不回来?哥哥在外地闯荡了几年,结交了不少江湖好友,回来后竟是一家三口,让家人大为惊异,关于那段闯荡生涯,哥哥一直不愿多讲,回来后爸帮他和嫂嫂安排了工作,在包钢大集体上班,虽然挣得不多,但也能保证基本生活,看起来和别人没什么不同,那是85年左右的事情。这几年哥哥他们的情况非常不好,夫妻双双下了岗,每个月单位发给一百多元的生活费,生活完全没有了着落,孩子又在上中学,他们没有能力去和健全人去竞争抢饭碗,生活的艰难和窘迫可想而知……。
    
    
    哥哥有个朋友也是他的同学,叫薛玉明,人长的高大帅气,这个人不简单,曾经是国内聋人圈里的风云人物,他的第一任女朋友曾是我的中学同学,是健听人。八十年代初期,薛玉明手下就有几十个人,以到全国各地企业推销工艺美术品的生意(简称“卖画”)起家,后来发展成以盗窃、抢劫为主的聋人犯罪团伙,不到十年间积累了上百万的不义之财。薛玉明心狠手辣,曾经传说他的一个手下外出一整天行窃未果,薛知道后用手语说既然你不会用手干活,那就把手砍掉吧,即派手下砍掉那人的一只手,后来发现此人竟到医院把手接上了,他大怒,再次砍掉。上世纪八十年代,薛玉明曾是国内聋人圈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明星”,大多数聋人只知道他叫王明(手语的误读)。九十年代初,薛玉明犯罪势力在北京连续盗窃高级轿车后终被截获,并在几天之内全军覆没,报刊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聋哑老大”薛玉明的犯罪始末,还配有他和他漂亮太太的照片。
    
    
    十几年前的哥哥家常常宾朋满座、烟雾缭绕,和现在的哥哥家萧条寂寥的景象形成对比,那时常有各地的男女聋人聚集在哥哥家,衣着光鲜,相互炫耀自己的传奇经历,或者通宵看黄色录像。那时我也常在哥哥家出入,看着他们打着南派北派的手语,配合着夸张的表情,似乎每个人都显得传奇和神秘,这常常让我有一种幻觉,觉得那是另外一个社会,另外一个江湖。
    
    
    我曾经有一个野心,想做一部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各地聋人大串联、卖画和有关犯罪的纪录片。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随着国企改革、下海经商的大潮,聋人也纷纷背起了行囊,他们打着“聋哑人也是人,我们也要吃饭!”的旗号,旅行包里装的是自制的布面、绒面山水画和书法作品,带着塑料膜包好的介绍信到各地企业去推销,开始时比较容易,企业同情聋哑人总要买一些。但很快这股风就刮遍全国,尝到甜头的聋人们奔走相告,全国各地的便蜂拥而上,大一点的企业几乎每天都有聋人光顾,企业领导也从最初的热情接待,变成了一见背旅行包的聋人就躲就跑的地步。从卖画这件事上看出来聋哑人的智商绝不低,他们惯常使用的对策有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法、美人计法(重要的手段之一)、假扮怀孕妇女法、里应外合法、同健听人打配合法等,后来发展到你不买我的东西我就顺手牵羊,只要办公室没人我就敢拿东西,得手后往往用“兴你们腐败就不兴我们小偷小摸?”的思想平衡自己的心态。这种自发的聋人大卖画运动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才逐渐降温,关于那帮人的去向据了解:一部分人解甲归田,继续过起温饱或是勉强度日的生活。一部分搞起了犯罪组织(如让人闻风丧胆的黑老大薛玉明),这些人后来有的落入法网,有的仍逍遥法外。剩余的少数人则走向正规的、职业化的道路。进入21世纪以来在中国聋人卖画已基本绝迹,只是极个别的散兵游勇乐此不疲,但收入大不如从前,大多数企业的保安根本不让他们进门,并把他们看成是小偷。
    
    
    我哥哥是干过卖画的,干了几年后来解甲归田,嫂嫂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好像是在湖南邂逅的,但其实他们是同乡,嫂子家离我父母家根本没多远,也算有缘。他们在外地的时候拍过大量的照片,几乎每到一处必拍照片,从原先的120黑白照片到后来的5寸彩色的都有,装了几大盒子带回来。后来我发现一个问题,凡是聋哑人,无论读书多少年龄多大都喜欢拍照,喜欢收藏自己的照片,现在中国城市中四十几岁的聋人大多有走南闯北的经历,而能够为这些经历提供物证的,就是那些在各地火车站前留下的昔日的英姿倩影。
    
    
    我想这个题材拍起来非常具有挑战性,并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涉及到犯罪),但如果能拍出来该是可以称为“大记事”之类的纪录片吧。
    
    
    离题远了,打住!还是说说《白塔》这部片子吧。


相关链接: 白塔 米娜 米娜 D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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