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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壮壮电影学院《茶马古道--德拉姆》交流会现场纪实

2004-5-20 21:06  来源:Fanhall.com 作者:Fanhall.com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说明:2004年5月14日田壮壮携其新片在电影学院标准放映厅与电影学院学生交流,以下是交流现场录象整理的文字稿件,其中某些地名、人名可能有误,望大家指正。
另外:本文已收入即将公开出版的个人著作中,版权归创作者所有,如需转载,请先联系作者。



张惠军(以下简称张):各位老师、同学,晚上好,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导演系的教授田壮壮,放映他刚刚完成的片子《茶马古道----德拉姆》。这是田老师调回学校以后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老师和同学。田老师上个星期才刚刚从美国回来,这个片子在美国是全球第一次放映,第二站是在咱们这(北京电影学院),这也是国内的第一次放映。之所以在今天晚上放映,是因为田老师下周要去云南放这个片子,下面先请田老师说说。
田壮壮(以下简称田):(掌声)谢谢!我记得我们以前看电影的时候老是起哄,今天没有同学哄我啊。今天是我毕业以后22年第一次来标放,放的是自己的电影,感觉也挺奇怪的。今天放的是高清版本的,还不是电影。已经做好胶片了,效果还可以,有机会再给同学们看一下转成胶片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老师在这呢,我有点不太敢说话,司徒老师,上来吧,我们一起聊。现在我这老师是教记录片的,当年是教故事片的。
   我不知道应该谈什么,待会请我的老师讲。大约就是在去年这个时候,我拍完了这个片子。我从来也没有拍过记录片,也不知道记录片应该怎么拍,这个片子叫不叫记录片。反正就是在拍这个片子之前,我去过4、5年的云南,去的时候,一直在这种的山沟子里跑。我不知道同学们看了这个片子是怎么想的,刚才在看电影的时候,我自己觉得挺难过的。我想再回去看看,想去看看我采访过的所有的人,我想去看看那个老阿妈、想去看看那个女教师。在我们拍摄的这一个多月中,我觉得我这个人变了很多。以前,你可能觉得自己是个城里人,说的难听点,你可能觉得自己挺牛B的。但是到了那以后,你看他们的生活状况,看他们的人、他们的地、他们的水、他们的环境、他们那种其乐融融的生活、那种喜怒哀,你都会觉得简单朴实,挺暖人心的。我想这趟去拍这个片子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这些认识。我觉得,电影好看不好看,我这个算不算记录片,那是你们说,是老师说。
张:壮壮,你怎么想起来拍记录片的?一般来说,拍电影,是先有本子,再找投资方,然后开始讨论,那么这部记录片的起因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得到投资的,又是如何完成的?
田:我先问一个问题,司徒老师,这个算不算记录片啊?
司徒兆敦(以下简称司徒):虽然你的制作的过程中,加入了不少主观的东西,就比如那些采访,那个小喇嘛、那个女教师,当他们谈那些东西的时候,虽然你是经过剪辑的,给观众的是一个一个片段。但是,观众看的时候,是在品位,是把中间一个一个已经剪掉的片段,在思想中间连贯起来。壮壮有那种感受,你说你很想再回去看看,我觉得,做好的记录片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还想回去。因为我们的记录片,留下的是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和观众一起分享。我个人认同这样的记录片,我也很想听听,我们的同学们怎么看。
张:同学咱们谁有问题可以提,现在我们让田老师接着说说这个创意,也就是这个片子最早的成因。
田:事情是这样的:91年我拍《蓝风筝》以后,到94年把它做完,就受了一个禁拍电影的处分。这样,我基本上就属于“社会闲杂”了,(众笑),就我自己看,这段时间,也就是从95年,或者说是从94年,到这个世纪初的2001年、02年,我自己看我们国家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电影,或者说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可以拍的事情。于是,我想,那就去山里转悠吧。在我的想法中,电影有两种:一种是市场、一种是自己心里的。既然市场的电影咱们拍不了,那就拍自己心里的吧。于是我就拿着DV去山里转悠,看见什么拍什么。在云南我认识了一批云南大学的老师,他们徒步考察茶马古道,走了100多天,查点把命搭在里面。听说了这件事情,我特别感动。后来我看了他们的书,就返回到云南。我告诉他们,这个东西是可以用影象来表达的,他们也同意了。这之后,大概是从98、99年开始,差不多每年,我都去云南那边跑。可能同学们也知道,云南有无数的地域:有怒江流域、金沙江流域、澜沧江流域、还有摩挲人、还有云南西双版纳等等地方。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跑了多少趟,去了多少个地方。基本上,每次去了以后,都觉得不太想回来了。因为觉得那边的生活真的很有趣。后来大概在01年的时候,我带了2台DV去拍了一些东西,编了一点片子,是关于马帮的、关于基督教的、关于当地原著民族的,编了一个片子,是一个很粗糙的东西。后来又写了策划书,然后就扔那了。可能同学都知道,我要拍吴清源。我在01年去日本的时候就把这个东西给了NHK,说我有个么一个东西,你们看看,很偶然的是,那一年正好是NHK是高清设备诞生的几周年,具体的数字我忘记了。他们看了以后很感兴趣,就问你能不能赶出来?我说根本不可能赶出来,因为我根本没有时间去。NHK换了三任领导,每次都拿这个案子来找我,问我到底拍还是不拍?弄得我挺不好意思,我说我就是觉得没有时间。其实说心里话,同学们,我觉得我50多岁了,这趟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能不能活着回来,有点含糊!后来我就想,越往后拖一天,就离100岁越近一天,离50岁越远一天,咱们还是去吧!于是就决定去了。刚决定的时候,就赶上SARS了。反正这趟挺难的,北京不让走,云南不让进,查点把我扔在荒郊野外,也是碰上了一帮好人,保护了我十几天,直到开始拍。然后就进去了,开始拍摄了。
   到最后,今天你想想,什么难的、什么苦的、全忘记了。听过瘾的!我就希望,同学们都是学影视的,有机会都到这条路上走一走。我敢保证,对你们身心都非常有好处。下面该你们审我了,随便提问题!
张:但是,学生要去,要等毕业以后去啊!
田:一个暑期就够了。
张:(笑)去了一个少一个,那我们发毕业证的时候,少了一大片,那可不行。还有一个情况,跟大家介绍一下,田老师刚刚从美国回来,参加了美国的一个电影节,这个电影节我听他说非常有意思,壮壮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田:我去的这个电影节,叫翠贝卡电影节,主办方就是纽约的下区的一个区,也就是9.11中被炸的双子楼所在的那个区。这个电影节在哪里举办呢?就在这个区的西面,就与事发现场隔着一条马路,你每天都能看见那两个坑。美国有一些有名的导演、演员比如德尼罗、马丁.瑟克西斯等都是在这个区长大的,据说德尼罗家的窗户能看见那两座大楼倒。9.11之后,下区完全变成了一个死区,没有人了,这些电影人为了恢复大家的信心、为了恢复下区的建设,就自己拿出钱来创办了这个电影节。所以这个电影节与美国今天的电影节是完全不同的,参展的影片都是全世界各地的电影,比较个性的电影。虽然这个电影节现在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电影节,没有什么特别宏大的规模,但是我就觉得它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充满了朝气的电影节。
张:有同学问,田老师,你这个片子是用高清拍的,然后做了胶片。那么用高清拍摄和用胶片拍摄在制作上有什么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
田:我觉得这一趟,非得用高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要徒步去走茶马古道的,即使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也得要15天以上。那里面没有电,我只带了2个4000W的发电机进去,所以只能满足我的充电和晚上工作的时候的照明用电,而且是有噪音的。如果我在茶马古道拍的样片,寄到北京,然后冲洗,再到我看到,我算了一下,时间至少是20天,就根本不可能。另外一个,我觉得高清在拍这种电影的时候还有一个便利的条件,就是它可以从早上4点多开始工作,一直工作到晚上8、9点。你们看到的,99%的镜头都是没有任何的灯光,完全的自然光拍摄的,所以这是我认为高清优秀的一点。另外一个,我们同学做导演、做摄影、做演员,可能至少可以节省很多你前期的胶片费用,现在的电影已经到了1:8、1:10,那么还有更多的1:15的,那么你拍摄的胶片,你除了生片、洗印、底片、样片包括胶转磁做剪辑,整个的费用会让你觉得有负担。用高清,就会有一定的好处。今天放的是数字版,效果你们已经看到了。在动态的镜头上,还是有一些闪的。产生这个的原因,从技术的角度上讲,高清摄象机是隔行扫描的,所以动态的时候会有闪动。现在,SONY出了一款950,基本上是无压缩的,可能在这方面就会好很多。我目前只是在东京见到了这台机器,还没有亲自使用过,所以不知道具体效果怎么样。当然高清有一些问题也是需要注意的,就是说剪辑,国内的机房啊、设备啊、制式啊,它的各种变化啊都不是很配套,所以要小心翼翼地把它搞清楚,然后再做。简单的说吧,高清和胶片,从观赏上,我觉得它的物理成相不一样,所以肯定会有区别,这是我自己的一些体会。
张:那你的拍摄现场,摄影是不是需要对光的反差、光比做严格控制,有没有量光,大概拍摄过程中的照度、光度是多大?
田:其实呢,我这次去的设备不是很复杂,虽然现在定焦头啊各方面都有了。但是电视比较痛苦的一点就是每个监视器都不一样,你不可能说这个监视器是标准,不知道!那么你只能凭你的经验和眼睛来判断,或者说相对的在出发前你把这些技术数据测定到最好。因为你要是带着测定的设备出去的话,那估计是5匹马的活了,就是要驼5匹驼子。所以我这次去的摄影师是王昱和吴桥,都是比较有经验的,尤其是吴桥,他是一直在国内做高清的,所以这方面比较有经验,而且我们在昆明被困的时候,差不多做了有三四次,这种高清的拍摄啊、色彩的调整和监视器这种基础的东西的调整,我觉得其实挺好用的。
张:950咱们学校也有啊!还有一个问题啊,问田导演,你用影象来表达自己的东西,往往会带有一些个人的情感,看了你这个片子以后,就觉得你在片子里加入了很多你主观的东西,那么记录片中是应该以理性的思考为主呢,还是感性的思考也加入?
田:我是这么想的,其实呢,我也是刚刚回电影学院教书,一直特想和同学们交流。我自己有一点,就是说理论是可以指导我们的,但是理论绝对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我认为创作是从心里面出发的,就是你想表达的,你想表现的,你是不是相信自己,你是不是能够用你的表达去感动别人,或者说你能捕捉到能感动别人的东西,我觉得这个是最重要的。至于说电影这个形态,从黑白默片到有声片到彩色片到现在的高科技,就是说电影已经出现千奇百怪了,你可以表达任何的东西。我认为它已经没有一个严格的片种的划分,说这个片子是故事片,这个片子就不是记录片。我认为电影学院有一部分同学是搞理论,那么咱把这个问题交给他们。剩下的同学,就应该敞开了心胸去自己创作,而不要被这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创作应该是一个最豁达的空间。我是这么认为的啊。
张:下面一个问题是说你的片子当中,拍了很多宗教的东西,而且你拍了很多不同的宗教,有喇嘛教,有藏传佛教,你在拍摄过程中是怎么理解这些云南少数民族地区或者藏区的宗教的。
田:我觉得任何东西存在就是有他的必要性的,尤其是在我去的这一地区有基督教、天主教、喇嘛教甚至还有一些原始的宗教。我始终认为人的心里应该有一种敬畏的东西,有一种能够让你自己去相信的东西,这样人在这个社会中、在纷乱的环境中内心世界才能比较坚强,才能够去对付各种事情。比如说基督教,基督教进来比较晚,在怒江流域。在我看到基督教徒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是挺受他们感染的,你们在片子中也看到了,那天我们去拍的时候,他们正好有一个女教徒,是怀孕的,上树上摘东西,摔死了,然后他们就马上自发的到他的家里为他做这些事情,我觉得基督教在那里是一个很平民化的。周六、周日在一起读一读经,唱一唱歌,心情非常放松地就回去了,我还问过他们你们这个教会有没有什么慈善举措,他们说每年大概每个人捐个1块到1.5吧,就是说一旦出什么事情就用这笔钱来救济。因为把个地方,还是很贫穷的,我给你们举个例子,我在那块有一个怒族的哥们喝醉酒了,把老婆给捅了,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听见了,医院说你有钱么?他说我没钱,医院说你们家有牛么,他说有牛,医院说那你来吧。就是那个地方挺奇怪的。那个地方也有警察,我就问他,比如那个山上出事了,你去得多长时间,他说我得走一天半。也就是说出事了,他得走一天半才能到那,在片子里面你们也可以看到那个诊所,那个输液的瓶子就挂在桥那,谁来了谁就在那看,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我是觉得他们生活得挺平和的,除了爱喝点酒,喝完酒也不怎么打架,就是家里有的时候打点架,都挺愉快的,我接触了太多太多人家,就是说你推门进去,往火塘旁边一坐,就会有人不是给你倒茶就是给你道酒。所以你会觉得那个地方,让你觉得非常舒服,所以我是觉得这个可能跟信仰有关系,跟他的土地、他的生活有关系,就是说它们有一种轨道,这种轨道是看不到的,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东西,是和天地之间,精神之间糅合在一起的东西,那么我就姑且把他称之为宗教吧。我想可能就是这样的。
张:下一个问题,在你拍摄过程中,有没有你特别困惑的事。
田:困惑的事情就是当时真的粮食没了。(众笑)走了一半,就剩压缩饼干了。你想,20多号人,40多赶马的,我带了70多匹马,
张:哎,你把这情况说一下,你这个摄制组雇了多少马帮,跟了多少马队,花了多少钱,拍了多少带子……
田:这是属于制片的事。让大伙讲讲,这个是不是制片的事?大概呢是这样的,你们看到的,主要的这批赶马的是从西藏过来的。这批人特别有意思,我是5月份去拍的,3月份的时候我就去看景,就是最后再确定一下,就是那个修路到底还修不修了。我去的时候就碰到了两个,那我认识其中的两个,我就说你们是藏族的,他们说是,我说这么着,大概过一个月,我过来,你们给我找些马,带我进去,然后我就听说他们每隔10天左右来打听我来了没有,打听了3个月,我才到。
张:一桩买卖当然是……
田:不是买卖,我一分钱没有付他,我就是跟他说,我希望能带我进去,当时我在怒江的时候就请了怒族的马帮,因为云南的各个大族,比如白族的啊、纳西族的啊,都有自己的马帮,而且都是非常之雄壮。现在已经不叫马帮了,就叫赶马的了,当时我在那边拍戏,驼东西、驼设备什么的,大概也雇了30多匹马,这是怒族的,后来藏族的来了,我觉得这正规军来了,这个整齐,这个帅,笼头也好看,铃铛都好听!怒族那铃铛10块钱一个,他们那铃铛,300块钱一个。然后就是这批人带着我们进去了,你们看到的这批人一开始,他们每个人身上驼着大概两箱子炸药,修路,他们往里运炸药。到后来我们有骡子骑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炸药到大半路就卸下来了。真有人走不动了,那胖点的真的走不动了,就让他们陆陆续续骑马,陆陆续续骑马,反正挺浩荡的,我这队伍大概是70多口人,40多匹马,反正走到哪都挺渗的荒的,这吃和放马是一大问题。这里面要一说,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太多了,没法聊,一说马帮,这藏族的马帮不一样,怒族的马帮不一样,规矩不一样,连吃都不一样。这咱们别比画了,单下了小食堂谈吧!(众笑)
司徒:这次,有我们班一些学生,学记录片的,也跟你一块去的,你对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田:他们好!他们基本上是我的老师啊!(众笑)
张:他们缺什么
田:他们现在,我认为所有学生缺的就是胶片和实习,没有别的。就是给他们条件,让他们去干活!(掌声)
张:刚才你还没有说完,你这70多人,40 多马,这一匹马得花多少钱,跟你这一趟?
田:这单价我还真的记不太清楚,反正他们老师跟我说90,我也不知道是一天还是一趟,反正一天90有点略贵,我估计没有那么贵,反正,反正这个钱我是真的从来不管的,我这一管就全丢了。(众笑)
张:驼一保险柜啊!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看了你这个片子中,几个主要的采访段落除了谈他的生活经历之外大部分都涉及到男女之间的爱情和感情,不知道是导演最初就是这么设计的,还是说采访过程中他们就这么说了。
田:其实到岁数了,这是挺大的一件事情。你看那大耳朵他就没说这事,(众大笑)那100岁的老太太她也是谈她50年前的那点爱情,到了20、30岁的时候,爱情是个特别重要的事情,要么就是老婆跑了,要么嫁个好老公。那个小喇嘛就是小兵有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有可能你们没有完全理解,就是最后他师傅说的那段话,喇嘛教是不允许结婚的。当时我采访他的时候我们组里的藏族朋友非常不高兴,就不去现场,后来呢,我就说,你去找他的师傅,你去了解一下情况就知道了。这个地方有严重的血吸虫,是进脑子的血吸虫,他那师傅讲,头疼,就头疼死了。这个地方以前的僧人曾经大批的死过,几岔,大概死了三岔,这一年,全死了,这个寺院就没有僧人了,这个寺院已经大概四十年没有活佛了。那么当地的人就自发的,等于我们说的居士,就是在村子里面念经的这些人,就开始自发的继续法事,延续这个寺院,所以他们是有家庭的。比如说采访的这个老喇嘛,70多岁的老喇嘛,他就跟我说,我有3个孩子。然后我说我听说最近给你们派过一个活佛来,他说是,我说那这个婚姻问题怎么办?这个问题其实挺尖锐的,因为这个地方上百年的,因为死人,所以它有这么一个传承,所以这个小喇嘛他有女朋友,他也是有他的道理的,这个寺院是不禁止的。那我就问这老头你怎么办,老头说我听活佛的,活佛要我别有家,我就去寺院住着去,我就不回来了活佛要是说,这事已经既成事实了,那我就维持现状,因为这是一个历史,它隔不断,我想这个活佛也只有这样了,每个地方,它的宗教、它的环境产生它的差异和不同点,那西藏、青海的藏族人就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可以结婚。所以这是,这所寺院非常非常特殊的一个情况。
张:他们现在怎么看这事,就是外面的人进去多了以后,人家会说。
田:其实这寺院就剩这两70多岁的老人了,他们都算不上佛爷一级,实际上就是年长的老的和尚。现在他那收了十几个15、6岁以下的小孩,象李小兵,他算是大的了。有的时候,他们是在那学完藏文又还俗了,就是又回去了,就回家种地了,有的就留在这了。象李小兵吧,他就比较犹豫,他犹豫的原因呢,他不是说他师傅疼他吗,这个地方以后可能要搞旅游,有可能要培养人才,他就是首选。所以他要把自己做的就是民主选举的时候票多一点的,那他要是老有女朋友就肯定有问题,其实他挺痛苦的,我觉得!(众笑)
张: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说你这个记录片中很多问到了关于声音的处理,是同期声的录制,那么现在看来在影象上好象是外边有人给他在提问,那你在拍摄的过程中是不是完全地同期声?
田:对!基本上是同期的。为什么把采访的声音去掉呢,因为这个采访的声音太罗嗦了,没有办法。因为我们有翻译,有时候需要2、3道的翻译才能到提问者那。我的观点就是我一定是不拘一格的,我不想出现声音的时候就不出现声音,我想出声音我就把它给搁那。因为有的话呢他问到的是挺关键的,所以我把问话打出来了。我自己觉得在问话这一部分是非常难处理的,是没有办法处理得更真实。因为有的时候,会有两三道翻译,在那讨论,他在说什么,然后再转给你,这时间很长,有时候我们会停机。然后我就想干脆就去了吧,都别要了。
张:那你在现场拍摄同期声的时候,是不是困难非常大?比如说现场环境的一些噪音,不该出现的东西……
田:其实躁声是肯定挺多的,而且我就觉得一个摄制组拍的最放松的时候就是摄制组的人都不注意,说话、唱歌、聊天的都有,就是这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就是大家都到了一个很好的状态,都放松了。在户外会好一些,因为户外它比较空旷一些,你只要不在村落里就不会有太多别的杂音,剩下的就是室内采访,鸡、狗,其实最讨厌的就是狗,因为狗是人一动它就叫唤。而且一到晚上它叫得更凶了。但是,有的时候,要是没有狗的叫唤,也还觉得不太象这个村子。你看那喇嘛庙里的那猫,就没有注意,原先它是在那个老阿妈的床上睡觉,这一拍,机器刚一开,它来了,就拍吧,反正就叫得、闹得挺厉害的。有的时候,这些东西,你就要小心翼翼地去回避它。另外一个经常在江边上,江水声音的比例,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些都是挺要命的。
司徒:音乐这么使用,用的也相对比较多一些……
田:对,音乐呢,我是……其实我今天看的时候,我自己觉得这片子还有一种剪法,还可以更简约,因为什么呢,因为就是时间太赶了。当时我是6月份拍完以后,到北京休息了一个月,NHK10月份要求首播,它只给我3个月,连做声音带剪辑。其实我自己,大概也就剪了一天,就剪完了,也没再动,因为高清特别复杂,就是你调一次,就是好多好多钱。那我自己,就是今天我看的时候,我觉得就是有些地方还可以跳跃感更强一些,那样段落上的音乐可能会少一点。另外一个我自己在想,说心里话,我自己也不觉得它真的是一个记录片。为什么呢,因为我自己有一个看法,就是我认为任何创作,最大的乐趣就是借题发挥,你借一个要表现的题,来发挥你自己创作的激情或者是内心的一种东西,那么怒江流域是我自己的感受,我觉得这是我对怒江地区原著民的一种印象、一种态度。这个东西是我的,更多的是我自己的,或者说我对他们的一种景仰,我对他们的羡慕。那么,这个片子,到现在来看,应该来讲,它是一个挺主观的东西,我想可能更多的,应该讲它一个很主观的,带有我个人发挥的一个东西。
张:很多同学问到,你这个片子是按照记录片的模式做的,你这么多人,这么多设备,当地的人,现在在银幕上呈现的这种状态,你是怎么调整他们的?使他们不意识到你摄影机的存在的。
田: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地方的人,就象山一样,根本不怵你。你别说拿摄影机了,你就是拿枪比着他他都不怕。(众笑)这个片子里面最后这个藏族的两个人很有趣,前一天我是去拍一老头去了,我当时还和当地的乡政府的人闹了点别扭,他们就说我们这有两个活宝,就是特别老的老人,我说他们远不远,我能不能去采访,他们说可以,然后第二天我就去看景去了,因为知道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我就去选景去了,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多了两老头,我一看,这两老头太帅了,整一个西部牛仔,哥几个拿着摄影机就冲过去了,我就问这怎么回事,人说是乡政府派人给接过来的,两老头走了四个多小时来的,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尊重老人,我能去,我这有马我可以去。结果就和这老头说,这老头就说我大概讲讲是怎么回事,我说您别说,我怕二天去了不新鲜了,老头说,没事,我这故事多。一直聊聊,聊了有两个多小时,在我那吃了点东西喝了点茶,就回去了。第二天我就扎老头家去了,也不知道老头家什么样,这老头在当地以前是贵族,住在山最高的山口,特别漂亮的门脸,他带领全村的人正在迎接我们,我们就拍了,我对老头有种直觉,他说的故事肯定精彩,因为他说的是进藏的这一段,和真正的马帮的生活,我其实一句也没有听,就是听不懂,因为我没有时间,去四个小时,回来四个小时,基本上是在路上,我就对我那执行导演说,我说你就采访就成了,我就说了大概是哪些哪些,你觉得好就可以了。后来他告诉我这老头说的特别精彩。就等于是拍完了就返回来,返回来,留守的这批人在。正好咱们那研究生杨蕊脚摔了,就没去这老头家,他说我一个特别漂亮的女,这个过瘾。第二天,拿着机器就到人家去了。去拍人家,拍半道翻车了,人打死不拍了。因为我希望她妈妈参加,她说她妈嫌丑,说不好看,就不参加了,就哭了,就不干了。就又去她家做工作,就开始聊,我说能拍么?她说只要别把我们家弄得太难看就可以了,于是我就把这机器都弄好了,我说你看这成么?她说行,那拍吧,他们其实不是不让你拍,她们只是觉得不应该把这些难看的东西拿出来,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这样的经验,是不是有人拍过她们很丑陋的地方,我是觉得藏族人的家都是很过瘾的,其实没有任何的准备,他们也没有任何准备,就是拿着机器就去了。当时我印象特别深,就是找了一个翻译,这个翻译和这个女孩不太对谱,是乡里的副乡长,这女孩不愿意跟他说,这女孩自己又推荐了一个哥们,是当地乡里卫生所的一个大夫,后来又把这个干事请来翻译,所以到后来你看她那个神态特别放松的,就是因为她那个好朋友来了。所以,当地人对我们,是没有什么害怕的,比如说,我和王昱,我们拍了4000张照片回来,没有一个小孩是说不让我们拍的,而且都是追着我们拍的,说,我跟你换,我给你两核桃,你给我拍照片,我说你给我两核桃我吃了,我给你拍照片给不了你,他说那没关系,你给我拍一张就行。(众笑)这就是当地人。
张: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现在看见外景,尤其是马帮的镜头,有很多的镜头有正打反打有河这边拍的,河那边拍的,那你是两太机器?还是说干脆调度?
田:我确实是带了两台机器,也有两台机器拍的时候。但是一般来说是用一台,因为它有一台是升级的,所以它影象更好,所以我怕放在一起的时候影调不接。这一路走过吧,你看我在禀中舵拍了20多天,我跟这批马帮走15天进去,就和这批马帮的人完全是哥们了,除了语言不通以外,基本上就是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你要干什么,反正你就说“哎,你在这”,你就这么一比画,就停那了,我也有翻译,他们就在这等着你,然后我们就“霍霍”往前跑,拍,拍完了,“哎,你们再等着”,他们就又等着,然后我们就“霍霍”往前跑,再拍,拍完了以后他们还问,“哎,行么?”“不行!”不行他们就自己调头回去了。(众笑)所以就是说,他已经到了就是他觉得他已经参与了,他们已经是摄制组的人了。
张:你拍了他们做宗教的活动,还有家里吃饭,还有一些小的聚会,我看也有几个机位的变化,那么这些情况是不是也需要对被拍摄者有一些调整?
田:基本上我没有任何调整,就是说,比如我去拍,我会问他,明天早上你们家几点吃饭?他一般就说,天亮我就吃,那我肯定天亮前我就到了,就是我看好了,估计好阳光,然后我们把机位都看好,机器都开好,然后我肯定对他说,天没亮你先别吃,这一吃就没了啊!可能也是我们态度好,他们都特别配合,你比如说那个老太太,就收不住了,从早上9点都就一直聊到12点,后来她儿子来了,说你能让她歇会么?我说歇啊,我以为她没事呢。然后她就吃了一碗面条,睡了一觉,起来以后就继续,那老太太往那一坐,说,你们准备好了么?(众笑)就是说她已经到了……我是觉得当地人特别有趣,一个是他没有觉得你们是城里来的,会帮我什么忙,就是说他很平等地对你,你只要尊重他,他也会很尊重你地对你。拍摄的过程中,是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的。就比如说,我们本来是准备采访那三个老头,后来吧,就觉得那三个老头的事情吧都差不太多,这一采访,放在一块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干脆这三老头做一符号吧,做一个云南怒江的一个符号吧,这三老头就天天跟着你,有事我们就拍,没事呢我们就在旁边给你看着,没事哄哄人什么的。
张:这还有一个问题,就问你这4年,当中有几个月时间去,你是不是先走马观花的看一遍,还是对这些人有深入的了解,甚至是在某一个家庭,某一个村落呆一段时间以后,就是确定这个主题,就是这个下次我一定要来,把它们这些细节上的东西要做一个表现。
田:我想其实就是我没有在哪,具体的想住过什么事,就是说我这4年,基本上没有走过重复的路,就是一直沿着从云南的西双版纳产茶区,也就是我们说的普尔茶的普尔县的南边,一直到四川、到西藏,这些地方,一直在走啊,在看,在了解,经过的民族大概有10 几个,20几个,包括这3条江,我都跑过,其实没有过你想坐下来,怎么样。但是,经常会有一些以外发生,比如说我有一次在去禀中舵的地方,车坏了,那地方也没有电话也没有什么,就是这个车的皮带轮坏了,就是开不了了,我就问前面有多远有地方,当地人说前面有一个乡,有一个小村子,你可以到那去。当时我就拿着这电话,我就说你看这电话,你拿着它有什么用?没有用,完了以后我就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电话响了,我一看,这有一联通,我就赶紧给昆明打电话,我说我车坏了,你们赶紧来救我来。因为那时候,你不知道你能住多长时间,你要捎信去就没有谱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地方经常坏车,联通就特意在这里架了一个架子,我就坏在这底下了。坏在这底下,就在这住,一住就是5天,然后就钻山,就钻黎族人家,这个老太太不算是了不得过瘾的,我还见过两个104的老太太,一块在山上溜达。(众笑)因为我那年采访了10个人,我算了算是800岁差不多,就一直在跟他们聊、跟他们扯,其实我就觉得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对宗教、对每个家庭、对这些老人年轻人心里已经会有一种感应了,就是说你没有必要坐那,比如说我也去过家里采访,就说说一家一家、一户一户采访,我采访过十几个马伙头,就是专门的以前的,都是70多岁以上的,真正的赶马的也采访过,就是说一家一家聊,有回民,有白族马帮的,有回族马帮的,有纳西族马帮的,有藏族马帮的,就是跟他们聊,真的跑了这么长时间吧,我真的觉得可能心已经放在那了,就是说你不必刻意去找一个故事。就是说那个地方每个地方都会叫你感动,日出日落,风雨的变化,已经让你挺感动、挺感动的了。所以我就觉得你真的把自己置身在那里的时候,你会觉得,其实每个人都特别生动。
张:你拍的这一路,从云南到西藏,你觉得他们那的人对外边究竟知道多少?他们跟你们交流以后,知道外边的情况,有什么想法,或者说,他们这里面的人有没有出去回来的。
田:茶马龙几乎没有,禀中舵比较多的,因为禀中舵毕竟是在公路的一端,公路到这就到头了。从禀中舵到茶马龙的直线距离是100公里,茶马龙已经没有电,没有电话了。其实那边的人所谓想出来或者不想出来,我是觉得都是很具体的,比如说我们采访的这女教师,她们四姐妹,她有三个姐姐在外边,在县里一个,在拉萨两个,所以她特别想出来,咱们那研究生杨蕊一直沟着她出来,说,你上北京看看,所以说吧,特别神奇,那天我们编片子,就编到她唱歌那一段,她来一电话,当时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说她转山来了,打了一个电话,每到节骨眼上,她就打一电话来。后来再问,他们那安了一个卫星电话,人家全部没有外边的电话号码,你想,一家几代人都在一个山沟里,北京哪有亲戚,哪有朋友,根本就没有外边的电话!所以,他们有一定的免费的电话费,就全归她了。因为只有她有电话,所以,是电话就是她的,其实对外界,我是觉得茶马龙特别有意思的一点就是,那地方的人向往的不是北京,而是拉萨。所以,会对我们讲,这歌是拉萨人爱唱的、这舞是拉萨人爱跳的。感觉他们心向往的是拉萨。没什么问题了吧?!
张:还有,最后一个吧!田老师,你现在在拍《吴清源》,那么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个片子的进展,你对吴清源这个人、对围棋有多少了解?
田:1/1000吧,我是一慢工不出细活的人,吴清源这个题材真的是特别特别难拍的,有的时候人有不知山高水深的时候,就是当年我是一臭棋篓子,特别爱下棋,就看过吴老师的书,,就觉得挺棒的,后来邹静之就给我拿来一本《天外有天》,就说你读读,这个真的很棒,可以拍电影,我一读,还真的很棒,于是就花了两年多到三年的时间,才找到这位老人,因为很多人都认为他死了,找到他以后吧,我就觉得拍电影真的变成其次了,我这人挺追星的,遇到他以后我就觉得真的追到了一颗大星星,就是说的确是一个可以追的人,他的简单、他的单纯,和他所有的爱好,他只有两种东西,一个是信仰,一个是围棋,他老婆说他一年穿一件衣服、吃一样东西都成,他对别的物质的东西没有一个需求,我特别喜欢这样的一种状态,当你有一个自己热爱的事业,有一种支持能够你走完这个事业的信仰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人是生活在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所以我想说一句非常象传教士布教的话,我不知道在座的有多少人是真的爱电影的,如果你们爱电影,你们再有一种信仰支撑你们,那么你们选择的是一个你们一生中最愉快的事业!因为我自己就选择了一个我认为最愉快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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