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权力的圈套——《指环王》观后

在2002年第74届奥斯卡奖的评选中，《指环王》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在内的十二项提名，但最终得手的，只是最佳原创音乐、最佳视觉效果、最佳摄影、最佳化妆四项技术类奖项。对于中国观众而言，除了让大家领略了一番高科技魔力与新西兰风光外，《指环王》情节其实是过于简单和冗长的，而在文化与感情上，要引起共鸣更是缘木求鱼。
虽然这个电影的主题关于权力。一个无分种族民族的普泛性主题。
至尊魔戒拥有的，是奴役全世界的力量。而人类、矮人与精灵的联盟发起的，是一场反抗魔君索伦暴力独裁的自卫反击战。于是影片中最让人震动的，我以为不是古战场的流血漂橹，不是妖怪的狰狞面目，不是焰魔的滚滚烈火，不是山崩的冰雪横飞——这一切都只造成视觉的刺激，是坐在软座上的女观众婉转惊呼，男观众英雄救美的好时候，但是瞬时间的感官刺激很快成为过去，能深入心底，引起一点震动与反思的，却是面对权力时，人性的软弱与动摇。
在这个意义上，我将魔戒，称之为权力的圈套。
它是一个象征。
魔君索伦征着一个至高无上的独裁者，他将权力分封天下——铸就19枚魔戒，将其中的3枚送给精灵，7枚送给矮人，9枚送给人类，而自己暗中铸造一枚至尊魔戒，以统治世界。这枚魔戒带来了一个世纪的黑暗、灾难，直到盟军将魔王打败，魔戒流落幽谷，沉寂千年。《指环王》的故事从此开始，它将销毁魔戒，销毁权力的重担放在一个少年的身上，让　他踏上征程，将戒指扔进末日山脉那曾经锻造它的熊熊烈焰中。
古老的神话与传说总是带有原型的性质，直指向人最基本的欲望。生、死、爱欲是最原初的主题，而《指环王》所陈述的，是人类在面对权力时的恐惧、诱惑、进退皆难。面对权力，有勇气抵抗已是不易，有意志拒绝更是艰难。在魔戒的面前，权力的欲望在几乎每一颗心中膨胀，人性的弱点被这枚戒指牵引激荡。
桃花源一般的夏尔国中，110岁的比尔伯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但争执魔戒时，他眼睛发红目露凶光，几乎变了模样，这些温良的人心中也藏着暗流汹涌的权力欲望么？深想下去不由人不心惊。树幽水冷的森林中，森林女王是美丽的、慵懒的，这样一个性感恍惚的女人，魔戒在握之际，仿佛是电掣一样，神色昂然目光凌利，如同是君临天下的女王。更不用说魔戒在人群中引起的纠纷了，大敌在前，相聚在精灵谷中的各路人马还能为谁执牛耳刀戈相向。权力——既是压迫又是诱惑，它将人性引到两个畸变的方向，让君临的一方以施虐，让臣服的一方以受虐为快感。
于是我明白，在神话中为什么以弗罗多为世界的拯救者。他是一个少年，有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他还没有步入成人的世界，接受游戏的规则。他没有权力欲。可是这个弗罗多，也没有能力——现实地考虑，他是不足以保护这个魔戒不为人抢掠的，也不能够承担起毁灭魔戒的重担。神话里头，还是有天真的幻想，或者，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一点安慰。人类的历史是一部权力纷争的历史，大者以天下为战场，小者以卧室为战场——微观的、宏观的、每时每刻，每一个人，第一寸地，究竟都笼罩在魔戒的光圈之下。
这是事实。

２
《指环王》还算好看，但太长了，看到后来难免有些累。视觉的轰炸到最后引起了疲劳与麻木，以后的第二部、第三部出台，想着就未必会去看，大体上也就是这样的模式吧——最糟糕的没有爱情情节。权力得和爱情交织斗争，才能有吸引眼球的潜力啊。
这部关于权力的片子，虽然拍得气势浩大，但是情节如此简单，让人觉得象是一幅象征主义的画，将权力视觉化也平面化了，于是反而有点孩子气，让人觉得外国人还是单纯得很。中国的《三国演义》，多么波澜壮阔又细节微妙，在人性与心理的深入细致上，实在比《指环王》要老谋深算得多。《三国演义》可以拍成几十集的长篇连续剧，给官场职场诸君上一堂又一堂的谋略课，《指环王》还是让孩子们更感兴趣的视觉游戏吧。许多电影院随票附赠一枚魔戒——描着些图案文字，各人戴上一枚，其乐融融。——这倒好，将权力游戏化，是王小波的斗争策略。

３
这部片子是５月６号在厦门看的。思明电影院门口的牌子写着：早场9：20，工薪价位，每票十元。真是便宜，等于看一场电影省20块钱呢。出于经济学考虑，不去看也不值得。早起去看早场，虽是档期将完，工薪族却还是不少，放映厅坐得满满，微微缺痒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也由于权力的蛊惑。看完昏昏然地出场，坐在一家小店吃土笋冻，还有清捞的章鱼，略有些腥咸的海风吹过来，吹动店门口凤凰木的森森细叶。心里想着，可别把人名都忘了，影评的主题要写什么呢，头脑跳来跳去比较着《指环王》与《三国演义》。
唉，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假期，这样的土笋冻，这样的风，这样的凤凰木——还要想着权力，实在是件让人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