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拯救与逍遥之间——《现代启示录》的启示
恢宏的交响乐声中,美式战斗直升机一次次地俯冲又拉起,火光迸射处是绚烂的血花与痉挛的肉体。美国大兵口嚼雪茄,在瓦格纳庄严的音乐和北越人民绝望的逃遁中,嗅出令人跃跃欲试的狂热与激情。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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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
当年轻的美国人被隆隆的机翼从加州海岸运往金兰湾,并象植物种子般撒在越南高温潮湿的丛林、沼泽和大山时,存在的荒诞感便如岩石般突显出来:坚硬而且富于质感。
选择瓦格纳是有深意的,因为“瓦格纳集中体现了现代特性”。在尼采看来,瓦格纳的音乐蛮横,做作而又“清白无辜”;瓦格纳的的思想,一个典型的颓废主义者;瓦格纳的问题,一个关于拯救的问题,他的歌剧是拯救的歌剧,他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总想着得救。然而他们并未得救,瓦格纳不过是一个伪造伟大风格的蛊惑者。“在精神的事物中,容不得任何疲惫的,陈腐的,危害生命的、诽谤世界的东西,他的艺术却公然保护这些东西——这是黑暗的蒙昧主义,他给这蒙昧主义罩上一层理想的光辉。他迎合一切虚无主义的(佛教的)本能,把它们乔装为音乐,他迎合一切基督教精神,一切颓废的宗教形式。”欧洲追随瓦格纳,因为他们同属一个颓废势力血统。当面对本应恐惧的事物,人们不作抵抗,这本身已是颓废的征象。本能衰弱了。人们被本应惧怕的东西吸引着,嗜好那将更快地置他们于死地的东西。“想举个例子吗?”尼采说,“只要考察一下贫血、痛风或糖尿病患者给自己定的食谱就可以了。”
美国人来到越南也是为了拯救,他们将一村又村的北越人民运往南方“解放”。但是最后,拯救者自己沉沦了。影片有两位主人公:中尉可滋和马龙白兰度扮演的上校,其中后者曾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军事家,但在影片中却以一个叛军首领乃至邪教头目的形象出现。可滋的任务是去刺杀上校——一个颇具反讽意味的线索:越南战争在此演变成为美国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可滋始终是以一个理性和正义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不过他也挣扎于理性和疯狂的边缘:影片一开场就是可滋在迷狂中面对镜中自我,竭力伸展扭曲的四肢;此后在他的脑海里也总充满幻觉、鲜血和杀戳;丛林里,河道中四处是藏匿着的敌人。可滋的任务和目的地就如这场战争一样毫无意义,充满未知。湄公河上的夕阳浓艳似火,随着军艇在河道中愈行愈远,关于战争的所有正义论,道德论主题都在退场,而一个更为深广的母题:“恐怖”逐渐笼罩住整部影片。
上校在湄公河的尽头建立起一支他的部队和信徒——这是一群被恐怖压垮了的人们:美国人,越南人,高棉人,种族在这里已无分别,恐怖是他们共有的基本特征。他们选择上校做为他们的上帝和精神支柱,殊不知上校本人正是 植 症状的最严重患者。上校是20世纪70年代穿着军装的瓦格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瓦格纳最终犹以基督福音为安慰,而在上校这里,只有巫术、邪恶与疯狂。在上帝死后一百年的东南亚丛林里,拯救的可能性似乎愈发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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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层意义上说,《
在我看来,现代性不过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羊,它最终会露出其温情脉脉的一面。看看五、六十年代那帮最为颓废的美国青年,曾几何时他们可以和大麻、摇滚、暴力同义互换,而今却成了美国社会最为保守的中坚力量。影片中的上校死了,屠杀那头健牛的场景,也正是与“现代性”告别的最后仪式。
此后,一个充满生活乐趣的时代即将到来,在这个时代里,恐怖将不复存在,神的足迹无影无踪,富足是人们的基本表情。到处都是偶像与榜样,到处都在狂欢和歌唱,生活只需简单的重复和模仿,传媒成为经验的最初源泉。人们出于种种抽象的理念或具体的欲望行事,而最终行动变成唯一且真实的目的:所指不复存在,意义丧失殆尽。这是一个极度世俗化了的社会,一个不属于任何个体经验的经验世界——有人用“后现代”去定义它们。对我而言,这才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真正危险的动物并不总是张牙舞爪的。
如果说现代性是对生命力衰竭的最后一次挣扎,那么后现代则是超出弹性限度的必然结果:永远的处于垮掉状态。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
于是,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被提出:上帝死了,尚有人存在,可如果人死了,世界还残存什么?或许,在拯救与道遥之间,还有第三条路,指引着我们走向绝望之后的永恒明
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