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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昌,一个为我开启大门的人

2004-4-21 1:43  来源:www.21cn.com 作者:darkcoal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也许是长时间的听音乐经验告诉我,如果想要明白每一首歌曲的真正意义,就一定应该清楚了解唱片产生的过程和歌者生活的环境,自己姑且相信电影亦然。尤其是在观赏完法斯宾德、大岛渚、侯孝贤、贾樟柯等人的作品后,这一头脑中多少有些模糊的想法更加清晰和坚定了。但这里与他们无关,这里要说的是杨德昌。
虽然距离观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日子已经很久,但依然无法忘记那长达四个小时的兴奋和激动。这些情绪不仅是来自于影片本身的,而且是来自于生活、来自于影片的产生过程和它的“父亲”——杨德昌。随后的日子是处心积虑的在头脑中构架一个符合于影片的杨德昌式形象,也只能使用这种提法,毕竟没有机会深入了解杨德昌本人。文字和图像一时间成为了我幻想方式的基本资料来源,但最重要的当然是杨德昌的个人文字和电影。
他是怎样将平实、开放的生活凝结于有限的镜头空间中的呢?这种类似的问题曾经长时间地在我脑海中萦绕,也许是因为之前有太多的影片让我对是非真假早已不感兴趣。直到一天看到一份碟面上印着一张沉郁且稍有稚气的脸的时候,相信被吸引了,当然还有那个反差极大的英文名“A BRIGHTER SUMMER DAY”。《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果然使我头脑中的问题有了回答的着落。也许解答的关键在于“关系”二字。镜头中所呈现的影像其实就是生活,将镜头的有限性束缚冲开,其实也就是不要将开放性的生活压缩、打包放入到有限的镜头空间中,可能这种说法有些像废话,但自己还真想了一段时间。影片不仅将六十年代台湾的大体生活环境和人们的生存状态作为背景清晰的展现出来,而且是从生活中的各个细节把立于其中的小环境刻画的淋漓尽致。也许对于一些长时间欣赏优雅、洁净生存空间的人来说,这种毫无掩饰的真实和丑陋是无法忍受的。小四儿,一个寡语孤言的少年,怀着对生活和爱情的美好希望,在不断地打击下终于选择了混乱,但这对于他又太过于清晰,他的青春被这些眼见的无耻的清晰所伤,但他心中的梦想依然存活于残酷的清晰中,“你没有出息啊?不要脸,没有出息啊?小明,站起来啊,快点站起来啊,用力站起来啊,你不会死的,相信我,快点嘛,快点站起来啊。”小明,一位从生活中磨练出来的精明女人,也许称作女人会更适合于她一些。“你的意思是要帮助我来改变我是不是?你怎么跟别人一样啊,看错你了,你原来跟那些人都一样,对我好,就是想跟我交换我对你的感情,这样你就安心了是不是?你太自私了,要改变我?我就跟这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情愿相信她对小四儿的那段感情是真的,但小猫王的话和小明与叶子的抚慰镜头击碎了我一切的遐想,小明想寻找的并非纯洁的爱情,而仅仅是一只有力的拳头和加以为之撑腰的身躯,爱情在她的世界中存在过吗?小猫王,一位聪明、义气的伙伴,相对于他来说小四儿显得木讷许多,他的洞察力和领悟力完全不应该是他那种年龄所应具备的,但年代和环境迫使他形成了这种多少有些油滑的性格,而且是那般自然。小四儿的父母,作为上一代人的代表,具有生活与秩序混乱和社会变更中的一切特征,他们一方面忙碌于儿女的教育和成长问题上,另一方面还有提心吊胆地奔波于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中,他们无法理解下一辈人生活的方式,但同时在努力为儿女铺筑一条他们自以为是且并不被接受的光明大路。所有这些形象其实就像事发生在我的童年中一样,每个个体形象早已成为一个年龄阶段中的典型代表。这种冷静、平实的叙事方法恰好将真实的生活融注于镜头空间中,并使之从有限到无限,镜头本身早已失去其机械性,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敏锐的旁观者和说书人,在观察和讲述着一幕残酷的青春史诗,也许他就是杨德昌,一位生活于生活中的诚实之人。
一扇知性的大门,他为我开启。“先生”一词来自于中国古代,它不仅仅限于性别上的划分,而且更有教书育人的深刻含义。这里我更喜欢称杨德昌作“先生”,“理知先生”。他有着文人特有的安静外表和儒雅风度,同时兼备理性和先知的特质。他曾经说过要想了解他就要看他的电影,也就像学生如果想清楚为师之人的内涵就要听他的课程是一个道理的,即与之共同生活。《独立时代》、《麻将》两部相连的作品给人一种更加紧凑的感觉,尤其是《独立时代》将杨先生的知性发挥到了极尽。影片以论语中的警句作为开篇,并点出时下台湾的社会状况——“两千多年后,台北在短短二十年间变成世界上最有钱的都市”,而生活于这个时代中的人又有几位能领会到儒家的思想呢?这个时代完全是依托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存在。你和他关系很好,可能会赞扬他,但同样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算计他,因为你们的关系完全是展现于人前的;你和他关系极差,合情合理的当然要挤兑他,但同时又可能在一段时间内发现他也并不同与想象中那样令人作呕;你和他根本不相识,但两分钟之后可能就相爱了,当然也可能残杀与一处,这就是生活。每个人为自己精心制作了华丽面具,甚至还要在盔甲之中苟活。你也许连自己身边的人群中谁是真诚的谁是虚伪的都无从分辨,这种源自于权利和利益的关系就是这么地难以捉摸,同时它又是那么脆弱。《独立时代》中的每个形象都将自身投入到这种“人缘”的关系之中,他们有的在追求着权利,有的在渴望着名誉,有的在挖空心思地牟取着利益,同时也有人在探寻着生活的真谛,在发现着自己。这一幕每天都发生在台湾的街头、写字间、饭桌上,如果按照大陆和台湾的经济发展速度来看,不远的将来这一幕就会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家常便饭,其实这种状况已然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了。通过杨先生的启发,我将它看得更加真切,也许这就是每个生活于现实世界中的人所无法逃避的厄运。《麻将》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不如《独立时代》来得大气,但他的尖锐性丝毫不逊色于《独立时代》。影片将台北的大环境浓缩与四个年轻人身上,而这四个人也正成为了一桌儿牌局的主角。红鱼,一个典型的怀有明确目标的心狠手辣之徒。也许一生中他不会再有任何偶像,除了自己的父亲,无论他对父亲是多么地嚣张,但作为他的心目之神,父亲永远是那种能通过头脑来应对任何困境的致命武器。他的人生信条也是来自于父亲的耳濡目染。但父亲的身体中流淌的早已不是青春的血液,他真正需要的直到人过中年才有幸得到,就是一份真诚的感情。父亲的自杀对他来说犹如霹雳,彻底将心中长久肯定的真理击垮,也许最终他才清楚意识到自己也活在一个骗局中,他已经无法忍受迷醉于骗局中的苟活之人,也包括自己,只能选择结束这一切。香港,分明已经成为一支形象化的阴茎。他所有追求无非是尽情发泄身体中疯狂分泌的男性荷尔蒙,他的自恋使自己陷入了绝地。当自己将成为别人手中的麻将牌时,才知道由始至终就不存在必胜的赌局,多少泪水能够让他挽回这青春岁月中失去的一切宝贵之物。牙膏,也许是那种天生的赌徒。当四人合作之时,他无非是红鱼的一件有效工具,他冒充小活佛来完成红鱼地每一布局,而自己也同时享受着掌控他人生活的无上乐趣。但世界哪有能超纵一切的神灵,他沉迷于骗子这一自以为光荣的行当。红鱼的死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产生什么冲击,反而成为自己超越过去的一个起点,他重新整合一支崭新的队伍,还要将这场赌局有声有色的经营下去。可能他的一生也不会醒悟,就像他固执地认为和女人接吻就会衰一辈子一样。纶纶,应该说是一个被动入局的人。但他的优点就是行事“优柔寡断”,也许对于其他三人来说又是缺点,他成为了红鱼的语言机器。从开始他可能也没有想过要在这场赌局中获胜,因为无论红鱼怎样向他灌输自己的人生信条,纶纶都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没有感情的,其实从在Hard Rock Cafe第一次看见法国姑娘马特拉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迷恋于她。也正是因为他的情感才能够让他看清楚自己最终的选择。现实社会就有如这一场赌局,之间存在的无非是骗局,人性早已在这场利益之争中泯灭,每个参与其中之人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目的就是将最大的利益夺入自己的囊中。但无论你有多高的本领都无法同时控制所有对手,而你也早已成为一支腐烂的躯壳。成人世界的蛊惑已经向青年一代袭来,这才是人类社会真正的危机和悲哀。杨德昌正是用这种高倍放大的残酷真相给当今社会一记重击,他在用生活揭露着生活。 鲁迅先生曾经弃医从文,希望从根本上来拯救人的灵魂,而杨先生同样用影像来为这深藏顽疾的社会诊治,但究竟有多少人能感觉到这暗流于生活之中的棘手之毒呢。
很多人都将杨德昌视为大师,这点固然认同,但自己更愿意将其看作生活中的平实之人,也许这样更能让我清晰地领会他的影像所传达的信息。年轻的杨德昌一直沉迷于漫画的创作,为了离开早已生活厌倦的台湾,他选择了出国,并且从事着与电影无关的专业,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段长时间的思想沉积,他已经无法选择比电影更加合适的表达渠道,将自己的一切就这样的献给了探索和思考。从他和蔡琴的十年“无性婚姻”中也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存活于思想和精神世界的人。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加冷静地观察和反思生活,才能更加清楚地觉察到社会的私隐,并用知性的目光和语言为我们描述着生活。之前,我被生活用一扇大门禁锢,他为我将大门开启,让我与生活接近,发现生活,思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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