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导演谢东东京影展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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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冬至》的首映是在阴雨绵绵的周一晚上，但有近千个座位的涩谷文化村的Theatre Cocoon中仍有九成以上的观众。影片表述了现今中国家庭中婚姻与爱情的纠葛，但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故事由于特别的叙述方法、演员的真实表演、给人全新感受的统一的影调以及音乐、声音的细微处理等，使其有别于任何以往的中国电影。特别是导演在主题上的不断挖掘和提升，使影片完全超越了一般家庭、婚姻、爱情道德伦理的定式。丝毫没有煽情，但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和逃避的真诚。

　　放映结束时，观众竟沉寂了一会儿，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电影回到现实中来，但随后便报以了热情的掌声，并几乎全部留下参予“导演见面问答会”。会上提问踊跃，问题十分细致，涉及到影片的艺术创作及电影制作技术等诸多方面，以致于主持人不得不限定提问的人数。与通常的以商业炒作为主要目的的见面会不同，本次观众、媒体的提问与猎奇、大腕、明星效应无关，而是直接针对影片给予他们的触动有感而发，从提问中可见观众和媒体对《冬至》创作者平和、宽容心态的赞许，整个见面问答会更像是朋友之见无拘无束的谈心，导演和观众在影片之外仍能够在精神层面上继续交流和沟通。会后日方主持人、翻译人员和组委会的工作人员都纷纷表示，火爆的场面在电影节上经常出现，但是这种真诚的交流确实难得见到。虽然冬天已至，但仍有一丝暖意在观众心中流淌。

　　中国年轻导演谢东的电影处女作《冬至》在第1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之风”单元首映后，按照日程谢东在影院同海外媒体及观众举行见面问答会。由于反响热烈，电影节组委会特地在《冬至》作第二次放映后再度安排谢东同海外媒体及观众的直接交流。电影节为导演安排两次见面问答会，这在亚洲之风单元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些观众是第二次看片，有的是通过朋友的介绍推荐慕名前来看片的，不同的是，第二次有相当多的媒体和电影专业人士到场，提问更加踊跃，现场气氛真诚、友好。下面是这两次见面问答会中海外媒体和观众的部分主要提问及谢东的回答。

　　问：《冬至》这部影片相当有深度，很耐人寻味，但我觉得不像是你这个年龄的人的作品。这真是你的处女作吗？
　　谢东：我在作剧本和拍摄的时候没有想到完成的影片会让人觉得这么老成。我只是把我想说的用我觉得适合的方式表达出来，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样。可能和我的性格和平常的时候的表达方式有关吧。我看着是那么老吗？(笑)

　　问：几位主要演员的表演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非常出色。尤其是许亚军在影片中塑造的形象在以往的中国电影中从未出现过。请问为什么要选择许亚军、胡靖钒和秦海璐来演这部电影？
　　谢东：在演员角色设置和表演给人的感觉方面，我想由于男性视点和女性视点的不同会有很多区别。女性观众对许亚军的表演有更多的感受，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塑造的这个人物，丈夫、情人、父亲、儿子集一身，虽然很普遍，但是他给人的感受确实有别与过去中国电影里的类似角色，会让女性观众想到、感觉到的比较丰富。而男性观众更多地关注胡靖钒、秦海璐两位女演员，也许是男性观众在有意回避许亚军在片中塑造的这个角色，因为他们在审视自己的时候不大乐意认同或承认他们的身上也有许亚军塑造的这个角色所表达出来的某种性格或内心世界。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许亚军、胡靖钒和秦海璐来演这部电影，因为他们三个都是很好的演员，非常敬业。在接进人物的过程中，主动克服以往表演的惯性，直面自己和人物的心境，真诚地自我解剖，真诚地和人物沟通，真诚地互相交流，才会在影片中有真实、感人的表演。

　　问：你以前长期任张艺谋的第一副导演，这部电影又是田壮壮监制的，你作为导演的处女作，在影片风格上和题材的选择上是不是收到他们的影响？比如说是不是在模仿《小城之春》？再比如说你现在拍的《冬至》是城市题材，那你会不会去拍农村题材的故事？
　　谢东：田壮壮对我的帮助很多，在创作上放手让我自己独立完成，我非常感谢他。我根本没有想到《冬至》和《小城之春》的关系，更谈不上模仿，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的。关于农村题材，张艺谋导演对农村生活很熟悉，有丰富的情感，但那是我所不熟悉的，因此目前我没有，也无法拍摄农村题材的电影。至于《冬至》是城市题材的提法，我想这并不是我很关注的，只是这个故事发生在城市而已。人心底的东西从根本上将，其实与环境、时代无关。我是说一个城市白领有的情感，在一个农妇身上同样可以有，现在有，以前有，将来还会有，关键是我想找到这种共通的情感中的最本质的东西，所以无论城市题材还是农村题材，我都没有特别的倾向，我只是拍我比较熟悉的人和事。

　　问：我最喜欢片中妻子用整齐熨斗熨戏服那一段的景象，蒸汽慢慢地升起来，背景音乐是一段戏曲，你是想表达她对过去的回忆吗？
　　谢东：我想这不是回忆。熨戏服、升腾的雾气和背景中的女声京剧清唱我想表达一种抚摸和分离的感觉。女演员的手细细地慢慢地在戏服上滑动，像是在抚摸自己的情感，远远的清唱像是她自己的心在唱，但是不在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她应该在哪里。

　　问：在电影中用了很多次镜子，请问你用镜子想表达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谢东：在实拍之前没有想的过多，只是觉得照镜子有时有一种审视自己的感觉，有时候你看不清镜子中的你自己，有时候会觉得镜子中不是真实的你，这种感觉我觉得很有意思，能传达出某种特殊的意味。在实际拍摄中，由于投资十分有限，完全是一部低成本的电影制作，因此我们没有钱搭景，只能实景拍摄，由于室内空间十分有限，我就想到借助镜子来加大空间的感觉，所以后来镜子就多了一些。镜子用多了也添了其他的麻烦，摄影师、灯光师、录音师全都找我抱怨说机器和灯没地方放，放哪儿都穿帮。我要对得起自己的电影，又考虑到加大成本对今后市场发行的影响，不能给投资方找太多麻烦。那时候觉得真是挺难的，没地儿躲没地儿藏的。(观众笑，鼓掌)

　　问：《冬至》是我近几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上看到的最好的作品，谢谢你！这个电影让人看了觉得特别寒冷，我想知道，你为何把彩色电影拍成黑白片的效果？只有一点点红的颜色，你想表达什么样的主题？
　　谢东：谢谢你的恭维。关于颜色的问题首先是因为我们这次拍摄用的是数字高清晰摄像机，然后在后期制作时进到电脑里调整颜色，最后转成胶片。我是说在技术上要有可能性，然后才能有创作上的想法。至于类似黑白片的效果问题，我想这和我的梦有些关系，我很多的梦没有颜色，而电影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制造梦的过程。我在创作时确实是要传达一种清冷的感觉，但同时又留下了一点点颜色，我想让观众感觉到人们心底的那一丝暖意。关于主题的问题，我认为不同的观众会又不同的认识和理解。作为导演，我只是通过影像传达某种意味，让观众进入到一定的情景中，然后从中了解或领悟到一些东西。其实我想通过影片，提供给观众一个走向自己和别人内心的契机，唤发人们心中某些被忽略、被忘记、被掩盖、被拒绝的情感，但到底这些情感是什么，只有观众自己体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