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枉凝眸——《胭脂扣》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
誓言化作烟云字,费尽千般思量,痴心枉倾注。
二胡与洞箫的和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那如花一回眸间,心折骨凉!李碧华的才情,关锦鹏的力作,梅艳芳与张国荣的倾心演绎,令这18年前屡获殊荣的影片至今仍未有半分失色。故事不是新奇的。虽然是李碧华的第一个小说,却已经带她一贯的鬼气森森。三十年代香港,石塘咀,倚红楼,倾倒众生,恩客云集的红牌阿姑如花;眉目英挺,细致温文,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少东十二少。那一场绮筵前的笙歌咏乐结下了那一场漫天漫地的爱恋,凝眸的对视中,眼角眉梢,悉堆情意。灯光是昏黄的,妓女与恩客打情骂俏的战争是嘈杂的背景,如花一把颇有厚度的粤歌小调越众独立,眼帘是下垂的,深黛的眼影勾勒出几许苍白和憔悴,而她的眼,却没有神,这两丸空洞无神的眸子望向虚空,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亦只有梅姑才能够诠释出这种落寞的神气。镜头下,十二少身着玄色长衫,拾级而上,循歌而进。被上苍捉弄着的男女就这样聚合,对视,旋转,镜头在转,然后,人也转。灯光打在男女的脸上,十二少的亮黄恰恰对应着惨碧的如花,阴阳两隔的结局就这样敲定。但不能相忘的是那一对空洞的眸子,刹那之间,活络了!眼角一抬,眉梢一动,亮晶晶的神采,这红妓的心融化了。一夕执寨厅,十二少送如花一个生花扎就的对联花牌,爆竹声中,莺莺燕燕,如花是着一袭桃红色杂黄牡丹的旗袍,众姐妹的簇拥下,故作镇静却依然无法掩饰心中的欢欣,只见那联云: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掌声,彩声,哄笑声,十二少深情的凝望中,如花明亮的笑脸忽然暗淡,此刻,她望向对联花牌的眸子隐遁下了多少心惊与疑惑,十六岁出道,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她不会再像少女那样天真。婊子无情,嫖客非义,地位与身份的差距,她不会轻信……但终于做了怨鬼。那样俏生生,孤零零,彷徨胆怯地出现在报馆小记袁永定的面前。已是八十年代的香港。敞阔的工作室灯火通明,但如花,却始终笼罩在若有若无的青烟之中,语气是淡淡的,缓缓的,似乎是无情,又仿若用情太深之后的脱力,不堪重负,这种调子弥漫在片子里,自始而终。黄泉路上无望的等待,五十三年,一弹指间。终于上来寻人,还知道登报,“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一句誓言,真的可以将两个阴阳两隔半个世纪的人和鬼再聚首?我们不知,如花更无把握,她只是在步出报馆的一刹,蓦然回首凝眸,一时之间,惊动,哀怨,颓废,孱弱,温柔,坚定,百感交集。梅艳芳并不美丽的脸,在这一刻,幽怨刻骨,芳华绝代,以至于成为梅姑遗照的首选。这无助的艳鬼跟着无措的袁永定,在黑夜里,行进在去往石塘咀的路上。照例的,呜咽的洞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是所有鬼片的必备佐料,尽管,这里的鬼既不狰狞,更不会害人,只不过是一只被情孽纠缠的孤魂。在瞎子的测字摊前,在空荡荡的公车上,如花阴恻恻的声线几乎全是未经声带的不送气音,无根无着,缥缈虚无。她数次的回眸,显然越发寥落和无神。只有回忆起当年的金陵酒楼,粉饰的繁华,衣香鬓影,姹紫嫣红,才复有了那一点生的气息和久已遗失的喜悦。主题音乐反复涌现,是在袁永定的女友终于确信如花是一只鬼,一长段回忆不紧不慢地铺陈。这里添加了一出如花会陈母的戏,原作里是没有的,却非常精彩。面对找上门来的红妓如花,陈母并非气急败坏地斥责,她言行有礼,举止得体,甚至招待得很周详,只是,步步为营,句句带刺,一针见血。如花身着竖条纹的素雅旗装,低眉顺眼处,大家闺秀亦是不及。有精心的一幕——如花透过冷蓝色的布料,我们见到一张苍翠的脸,那一凝眸处,贮满绝望,纵使心如铁石,不免动容。都说关锦鹏最是能打动人心,皆因他是夹缝人,尽悉男女情事,才情高,心思更是比女人还细密。他选的演员,个个恰如其分,梅艳芳的如花固然不必多提。张国荣的十二少陈振邦,表情与《
在不寻常的2003,张国荣走了,梅艳芳也走了,“心中感叹,似水流年,不可以留住昨天,留下只有思念,一串串,永远缠”。夜深了,换上一碟,是梅姑的《
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
说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
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
将你共我分开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
似是故人来
何日再在何地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