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卡:如果天堂里也放电影
怀念老卡:如果天堂里也放电影
(一)
——在光影流转中,他就那么过着自己的春夏秋冬!
四月二日午夜以来,一直处于震惊、悲伤与茫然交织的状态中。出去取钱时,居然把银行卡也丢在柜员机里了。卡夫卡•陆!这么一个热情、善良的好人,这么一个全心全意推广独立电影的狂热分子,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我和老卡认识很晚,对他的过去极不了解,不仅是我,包括出事那天赶到东方医院的其他朋友都不了解。上海之大,竟然半天联系不上一个他的直系亲属。他父亲早逝,母亲瘫在养老院里,他90多岁的老祖母,显然都不是有能力处理后事的人。好在他唯一的弟弟终于出现了——让我们惊讶的是,弟弟和母亲生活在一切,和自己的哥哥在出生以后20年竟然没有见过面……
老卡就和他的老祖母生活在一起。他白天在一个民营电影公司上班,是宣传部经理。但一回到家,就是自己的天下,就是按照自己性情,写那些思路飘忽不羁,时有灵光闪现的独立影评。我的MSN只要开着,不管多晚,他肯定都在上面。可以想象,他就在他那贴着海报的“寒鸦精舍”里,在他老祖母的磨牙声中,安静地敲打着键盘,目光清醒而警惕。他的产量非常之高,几乎每天一篇,每篇都不马虎,涉及文化艺术各个门类,当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影评。
老卡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他写影评,他参与的一系列民间或官方的活动,都与电影有关,而与他局促、紧张的现实境况无关。他仿佛就是一个由光盘里蹦出来的人!他的生活就是由传说中的家藏两万张光碟组成。这是一个真正热爱电影的人,电影建构了他的精神生活,他也在影响别人的精神生活。
在一次交谈中,老卡说他写了有200万字的影评,而且是纯粹出于爱好而写。他在等待一个机缘,将这些网络文字结集出版。写东西是非常耗人的,一个刚满四十岁的人就已经牙齿稀落,我怀疑这与他的文字生涯有关。我也劝过他少写一点,不要这么拼命。但老卡却不以未然,他说宁愿在4、50岁做自己喜爱的事死掉,也不想象他老祖母那样,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毫无意义地活着。想到老卡这句话,我又觉得一丝宽慰。他就是用这200万字证明他存在过,他就是以此来抵御死亡。一个靠精神生活的人,他不会死,他的生命会在作品中延续下去!
希望我们能够促成那么一个机缘,这或许才是对老卡最好的怀念!
4月4日
(二)
——卡夫卡•陆的死,再一次提醒我,每个人只是一个过客,怎样活着,才没有枉过自己的一生?
从东京飞回上海,出了机场,直奔朱屺瞻艺术馆,老卡的追思会现场.那个视频文件做得真好,笛声中,一行行,看到了老卡多年来积累的一些诗歌文字。那些文字直指心灵,相信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难怪,他原来还是一个民间诗人,满怀理想,穷酸轻狂,每天都在思索,每天都有发现,这就是他的青春期!多么熟悉啊,这是很多人的过去。如果他还活着,真想和他紧紧拥抱!刘海波说到一个细节,让我很有同感——在最后接触老卡的身体时,我也感到他肩胛部位还是软的,还有热量。此后,我反复问过人,如果一个人身体还是热的,还能从医学上判定他已经死了吗?
两周以后的今天,看到他遗像的那一瞬间,我才彻底相信,他是死了。
在认识他之前,他给我的印象,完全来自他的影评文字。一个网络上无所畏惧的斗士。他的思路或许让人感到不可捉摸,他的观点也是让人难以复制的。但可以确信无疑的是,他是个真诚的人,他在真诚地进行表达!你可以反对他的观点,但你必须尊重他敢于表达的勇气。在他那些灵光闪现的影评文字里,有一种非常可贵的独立精神。就是说,这个人的脑袋是长在自己脖子上,他在进行判断之前,并不会很势利地察看一下他人的眼色。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要张扬什么,他要反对什么,都出于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一方面,这是因为老卡有这种灵性,有作独立判断的能力,另一方面,还因为他是个有良知的人,他敢于发言,不会因为害怕失去什么利益而隐藏什么,忌讳什么。
是啊,老卡也主张要讲策略,也常不无得意地传授他与外部世界周旋的经验,但他文字里的独立精神,却是深入骨髓的。
张载有一句体现知识分子良知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千百年来,多少中国文人想做而做不到,只能在嘴上聊以自慰的话。
老卡从不自称是个知识分子,但他却以自己呕心沥血写出的文字,在自觉地担负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他那些真诚的、善意的、充满忧患意识的文字,无时不在提醒我这个内心充满困惑和矛盾的人,逃避现实,远离矛盾,不应该是当代纪录片人、当代影评人的作为。
永远怀念这个可敬的民间诗人,这个网络时代的斗士!
天堂里如果有电影,演绎的是肯定还是人世间的一幕幕活剧。老卡肯定还在看着我们这些在仍然在尘世碾转、苦斗的人!
愿我们能够真正理解生命的意义,活得更精神一些,更纯粹一些!
愿老卡的灵魂得到安息!
4月15日,在卡夫卡•陆追思会上本拟发言,无语,后追记于此 黎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