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会武术，神仙都挡不住

没听过郭德纲相声之前，已经看到了满网络的这句语录。

没看到《满城尽带黄金甲》之前，已经看到了满预告片的豪乳和飞人。

想起了开电影类型课的时候，让华盛顿大学的图书馆把《卧虎藏龙》放在了保留架上。自己后来又跑去借，馆员以为我是学生，拿来DVD没先交到我手上，而是朝旁边的一个同事晃了晃：“怎么这路片子也能在课上教，不就是一帮家伙飞来飞去么？”

所以李安相当走运，众多欧美观众偏偏就是着迷于这帮飞来飞去的家伙，成了全球2.8亿美元票房的主力。就连正螳臂当车，拿一颗《三峡好人》碰黄金甲的贾樟柯自己，也曾经对西方人看东方奇观的奇观叹为观止：

“再次回到巴黎已经到了十月底，巴黎地铁站都换上了《卧虎藏龙》的海报。市政厅的广场上立着一面电视墙，电视里周润发和章子怡在竹林中飞来飞去，看呆了过路的行人。我猜他们正在回忆自己的力学知识，琢磨着中国人怎么会摆脱地心引力。”（1）

可惜就算只是在银幕内，率先摆脱地心引力的其实也不是中国人，而恰恰是法国人，而后是超人。早在1902年，电影正式诞生不过几年的光景，人们就已经不满于只在银幕上看看火车进站、园丁浇水一类的日常生活情景。于是，以典型的殖民者的霸气，巴黎人梅里耶（George Melies）在《月球旅行》中用一发炮弹就把一帮显然精通格斗的天文学家送上月球，让他们对当地居民屠杀一番之后安然返航。76年后世易时移，电影和宇宙的中心都已经变成了美国。《超人》在那里一飞冲天，举世仰目。而这部影片的口号恰恰是：

“相信飞人吧！”

在这好莱坞飞人的众多信徒之中，就有香港导演徐克。八十年代初，硬桥硬马、面孔扭曲、血肉横飞的功夫片已然式微。要创造新的电影商机，就需要新的变化。当时的一脉变化是加入笑料，把打斗变成喜剧，而另一脉则直奔好莱坞。拍摄《新蜀山剑侠》（1983）时，徐克专门请来《星球大战》（1977）的视觉特技师彼得.库兰（Peter Kuran）和罗伯特.贝勒（Robert Ballack），让武林豪杰剑走激光，掌劈粒子，绑着隐形威亚（2）如超人般翱翔九天，风头一时无两。电影史上公认，《新蜀山剑侠》在香港市场上带动了一轮新的风潮（cycle），并最终成就了一个中国武侠片的新类型（genre）。

不过，激光剑和超人显然并不是80年代好莱坞带给武侠片的所有新东西，至少，我们还应该加上好莱坞对浪漫故事的迷恋。在转向好莱坞之前，徐克自己拍的第一部武侠片《蝶变》（1979）专注于强弱辩证和权欲是非，以悬疑推动情节。青影子在方红叶离开时无奈的一瞥，是这部片子唯一能和爱情扯上一点关系的地方。（3）而作为70年代武侠片的代表作，罗维导演的《精武门》（1972）则把全片的重心都放在陈真（李小龙饰）的为师寻仇和抵抗外侮上，他和小师妹之间的爱情只是第二位的点缀。在两人感情的高潮戏中，这种位次关系反而尤其清晰。陈真那句深深打动小师妹，让两人在一片浪漫的色彩和音乐中深情拥吻的台词，正是好莱坞无法想像的：

“除了师父，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在我曾经作助教的亚洲武侠电影课上，两百多名观看粤语原版《精武门》的美国学生看到这句字幕时哄堂大笑。倒退几十年，当时英文配音的《精武门》干脆直接跳过了那前半句。

《新蜀山剑侠》以后，情况便越来越不同。从《倩女幽魂》（1987）、《笑傲江湖》（1990）、《黄飞鸿》（1991）、《东方不败》（1991）、《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1992）、《新龙门客栈》（1992），一直到下文将讲到的《卧虎藏龙》（2000）在大陆引发的新一轮武侠片风潮，英雄美女、才子佳人之间的浪漫情愫直至肉欲缠绵都越来越紧地绑定威亚，渐渐变成推动情节发展不可或缺的主线。而这一切似乎都始于《新蜀山剑侠》中瑶池仙堡堡主（林青霞饰）在最后关头向剑客丁引（郑少秋饰）作出的拯救世界的殉情一扑。这种一切荣归爱情（或情欲？）的主题是多么的好莱坞，直让人想起《黑客帝国》（1999）结尾处崔妮蒂（Trinity）变尼奥（Neo，基诺.里维斯/Keanu Reeves饰）为救世主的那深情一吻。

当然，没有多少人会说《黑客帝国》是武侠片。

可是，它为什么不是？

如果《黑客帝国》需要的不是武侠，他们为什么会请袁和平作动作指导？尼奥闪子弹的马步后仰，一看就是和《卧虎藏龙》里躲碧眼狐狸飞镖的蔡九女儿师出同门，而且一样学艺不精；崔妮蒂一吻之后，伟大的美国救世主尼奥又好像李慕白在这一刻灵魂附体，单手侧身降服了母体矩阵特工史密斯；再早些时候，尼奥在训练程序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地却只是让墨菲斯（Morpheus）有一招致胜的机会，恰似若干年后一场夜宴之前太子与皇后浴后切磋剑道的预演……

动作的类似还只是表象，更深一层的是力量的来源。《黑客帝国》抛弃的是史泰龙、施瓦辛格或布鲁斯.威利斯这些早一轮风潮下的动作英雄。他们的力量靠的是原始的肌肉和文明的枪械，尼奥的力量则来自于悟道——所以要有墨菲斯指给他看世界的本质，要有先知告诉他机关玄妙的预言，还要有一个东方打扮，柔弱却充满灵性的孩子对他说：

“不要试着去弄弯勺子，那是不可能的……你要看到真理——本来没有勺子。然后你就会发现，不是勺子在弯，而是你的心在弯。”

等到拯救墨菲斯的尼奥在电梯顶上要携崔妮蒂完成不可能实现的飞升时，他嘴里喃喃的正是：

“本来没有勺子。”

比美语文雅一点，我们不妨想想六祖慧能那首被引俗了的《见性偈》，或者看看李慕白教诲玉蛟龙时是怎样“到了庙里就说和尚的话”：

“李慕白就是虚名。宗派是虚名，剑法也是虚名，这把青冥剑还是虚名。一切都是人心的作用。”

力量来自内心对虚空的领悟，所以尼奥的黑色宽大风衣就不再是基诺.里维斯在《终极时速》（1994）地铁搏斗时显山露水的短打扮，正如周润发进了《卧虎藏龙》就面沉似水，还要套上一袭长衫。

当然，尼奥他们还是用武器的，而且动辄是机枪炸弹、飞机战舰，这总和武侠片不大相同。然而，正如上文所述，自《新蜀山剑侠》以来，武侠片的看点不早就也从武术变成了科技？歌舞明星们纷纷借助科技上天入地、翻云覆雨，真正在cut之后还会打几下的反而所剩无几，以至于功夫（Kung Fu）片在英语里获得了“威亚功夫（Wire-Fu）”的雅号。硕果仅存的几位里，李连杰从来就没有拒绝过威亚和特效，成龙到了数码时代，也放下了他“真功夫”的招牌。（4）而无论是否武行出身，他们用“拳脚”和“冷”兵器在银幕上制造出的那些烟火和杀伤的奇观，诸如比冲锋枪扫射还火力强大的剑气，比连环爆破更惊天动地的掌力、迫击炮式的超级弓弩或者精确制导的旋转飞刀，和那些现代乃至未来想像中的武器还有多大差别？

其实，把《黑客帝国》“正名”成武侠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番比较真正要追问的是，同样是“科学家会武术”，为什么从《新蜀山剑侠》到《满城尽带黄金甲》（2006），23年在英语世界的电影类型话语里没有一部武侠片沾过科学的边；而《黑客帝国》一出品，就在全球电影市场上如此顺理成章地卖成了科幻动作片？

或者换一个问法，当《卧虎藏龙》的飞人“看呆了”欧美观众的时候，他们为什么好像并不清楚，自己不过还是在反刍从《星球大战》和《超人》开始就烂熟了的好莱坞特技？而他们以及全球的大多数观众，为什么又似乎自然而然地把《黑客帝国》当成正宗的美国货？

也许对比一下《卧虎藏龙》和《黑客帝国》的预告片，就可以看出一点端倪。索尼经典为《卧虎藏龙》在北美剧场制作的预告片是这样开始的：

“在那恒久美丽、无限神秘的土地上，诞生了一个传奇……”

而华纳兄弟为《黑客帝国》制作的电视预告片则是这样结尾的：

“1999年，母体矩阵里有你。”

这就是各自的疆界。尽管两边厢都在大量借鉴各自的元素制造新的风潮，这种权力地位却并没有乱。所以《黑客帝国》的武术耍得再多，也还是一部科学家的电影：天下无勺不等于明镜非台——一旦能用计算机科学解释，禅机就不再是禅机，而是来自科技文明的中心，让互联网时代的观众人人自危的论点；而另一边“和尚的话”也只能点到为止，不可能佛光普照下就现出一个非1即0的母体矩阵来——那样的话，“无限神秘”的东方还怎么无限神秘？

所以飞就是飞了，剑就是有气。千万不要点明，这也是科学制造，这也是好莱坞奇观。正是在这种对非理性的无限张扬中，神秘美丽的东方才能在被西方统治的科技世界中获得一个被观赏的位置。

“传统的西方观念视亚洲人及亚裔为外来的异己。要放到合适的位置，譬如让他们扮扮仆从、司机或者武林高手的角色等等，他们才会变得容易被接受——今天好莱坞的发行和制作中的武术风潮，依然源出于此。”

这是我电影类型课上一个美国学生的期末论文，他选择回答的问题正是“《黑客帝国》是不是武侠片？”这一段见解让我想起了波兰斯基的悬疑片《中国城》（Chinatown, 1974）。刚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对这个片名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所有的情节冲突都围绕着白人展开，所有指涉中国人的地方加起来大约也不过一段低级笑话，两三个操洋泾浜英语，在镜头中一闪而过的中国仆从，以及结尾的中国城场景。为什么会叫《中国城》？为什么在影片结尾处，好莱坞正义终于无法伸张，荒谬的恶行得以继续的时候，会叫出“这里是中国城！”？

后来渐渐得出结论，语言破碎的中国人其实就是悬疑和荒谬本身，正如阴暗脏乱的中国城与明亮整洁的西方市区对照，总是象征着文明的化外之地。对于西方人来说，这里和这里的人都隐藏着太多神秘莫测、不合规矩的东西。但毕竟人再神秘，也只是仆从，城再诡异，也不过是统治秩序边缘延伸出的一个街区，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还有什么比这种可以接受的悬疑和不构成实质威胁的刺激更适合玩笑和娱乐的呢？

从仆从到中国城，再到武林高手，也许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黄飞鸿》中的黄飞鸿（李连杰饰）明明已经神奇到步法快过子弹，弹指更胜快抢，出入枪林弹雨毫发无损，还最终打垮了一舰全副武装的美国兵，却还是要有一个严师傅告诉他：“我们的功夫再棒，也抵不过洋枪！”？（5）还有《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中的东方不败（林青霞饰），尽管功力已介于人妖之间，可以轻取西班牙战舰，抛出“你们的洋科学顶屁用！”的豪言壮语，甚至逼得西班牙人高喊“Holy 东方不败！”到头来不过还是被人耻笑并不会领兵打仗，成不了大业，所以“只配作一个武林高手！”

于是，当看到两位论者对大陆现在的武侠片风潮提出的各有千秋的名词：“法西斯美学”（崔卫平论《英雄》）和“团体操美学”（钭江明论《满城尽带黄金甲》）时，我不禁突发奇想。也许我们可以再用一个词：“中国城美学”？

因为，大陆的主流导演虽然与这一脉武侠风潮相见恨晚，但他们的位置感明显还要更好。

良好的位置感来自于明确的目标。《卧虎藏龙》的2.8亿美元票房和奥斯卡金人给我们的主流电影上了怎样的一课，路人皆知。所以2002年我们有大制作武侠片《英雄》，并成为官方推出的奥斯卡参赛片；2003年我们有大制作武侠片《天地英雄》，并成为官方推出的奥斯卡参赛片；2004年我们有大制作武侠片《十面埋伏》，并成为官方推出的奥斯卡参赛片；2005年我们有大制作武侠片《无极》，并成为官方推出的奥斯卡参赛片……

百折不挠的定义就是屡败屡战，愈战愈勇，2006年我们又一口气拿出了两部大制作武侠片：《夜宴》和《满城尽带黄金甲》。奥斯卡的规定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只能推出一部参赛片——没关系，我们还有可以独立参赛的香港。

当然，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短程快剑、激光舍利、导弹飞刀、暴走风筝和雪地特种兵之后，《满城尽带黄金甲》已经开始不那么武侠，虽然有飞人和豪乳，但主题是严肃的，是在继承五四精神批判传统文化，或者，如一些论者所希望的那样，在批判强权。

但是对强权的批判有很多种，有打真老虎的，有打纸老虎的，还有打死老虎的。

传统文化，只在它还有政治、经济、军事基础的时候，才是真老虎。但这只真老虎早就被西方列强打成了纸老虎。末代皇帝退位七年以后，“五四”要打死的就是这只纸老虎。所以翻开历史，满纸那么多字，看到的就只是“吃人”。

于是“封建”莫名其妙地就等于了“专制”，全不管诸侯分封的邦国制度带来的是怎样松散的权力结构。而即使是用“封建”来误指所谓“大一统”之后不再封建的社会，很多人也似乎没有去多想，在现代社会之前，当国家机器还没有办法垄断武器科技、占有法律秩序、控制媒体宣传并且将信息集中到都市的时候，“专制”是不是想像中的那么有效？

冷兵器时代，农民揭竿就而起了，而不是进城就打工了，这在今天，即使是在有宪法修正案第二条的美国都是无法想像的。这条修正案很严肃地说公民拥有枪支才可以抵抗 暴 政。但是现在让公民拿自己的枪支和 暴 政 拥有的世界上最昂贵最先进的军火比一比，恐怕还是邻家的疑似同性恋（《美国丽人/American Beauty》1999）或者抢走自己女朋友的易性人（《男孩不哭/Boys Don’t Cry》1999）更适合当靶子。

现代社会的法律秩序之前，国家政权并不能够象今天这样垂直地伸入基层。拥有不可小视的地方武装力量的乡绅地主，能够自己把自己组织起来的农民，以及国家的地方官僚之间，形成了复杂的相互制衡的权力关系。至于更详细的情况，以及工业化和现代化给这种权力制衡带来了什么，不妨看看张鸣的《传统乡村社会的民间组织及其政治功能》以及《中国农村政治：现实与未来的走向》，网上都有文本。

当然，那时候信息也没有如此集中到城市，再从中辐射出报纸、电视、广播、电影和教育，虽然后来有了科举考试和八股文，但是今天似乎更多。

总之，这些都不是我们借五四可以想像出来的历史。

如果历史并不是1+1＝2式的简单数学命题，而是由各自的立场为各自的目的生发出来的复杂叙事，那么在今天重复一个五四的故事，是为了什么？

去打死老虎的人应该知道，打虎英雄才是头上的强权。打死老虎的中国城把式练得越卖力，就越是要幻化出科学新秩序下庆典上的迷人焰火。

而在这焰火的照耀下围着被打的死老虎指指点点，也只能越看越觉得它该死。

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补充黑格尔说：两次重现的历史，第一次是正剧，第二次是闹剧。《满城尽带黄金甲》之于《雷雨》，也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还有女性。难道传统社会中的女性，不正如张艺谋从《菊豆》（1990）、《大红灯笼高高挂》（1991）、一直到《满城尽带黄金甲》一遍遍地申诉的，在父权和儒教的压迫下辗转哀号吗？

首先，这还是闹剧版的五四。如果国内可以找得到Francesca Bray的《Techonology and Gender》，有兴趣的人不妨看看。是“传统社会”的父权和儒教，还是宋以后我们称之为“资本主义萌芽”的作坊经济和后来的殖民地资本主义将女性推向了社会经济结构的边缘，正是这本书讨论的问题。

提这个问题当然不是要抹杀中国女性被 “传统社会”操弄的一些“铁证”，譬如小脚。而只是要在批判小脚等等的同时，提醒人们不要忘了西方的束腰（girdle）。和小脚同时，束腰的功能无非也是要将女性的身体改造成西方男性渴望的样子：丰乳肥臀。由于压迫体内循环，经常造成昏厥甚至内脏移位，它对身体的残害绝不亚于小脚。西方传教士的家眷，没有勇气和能力在家乡反抗对自己身体的残害，到了中国却对小脚的“愚昧”莫名惊诧，一定要施以“文明”的解救。正是在这样一种解放与被解放的关系中，原有的平行结构变成了文明进化论的两极。

于是，今天大半个地球都渐渐戴上了胸罩，涂上了化学化妆品，并且多数人觉得科学家的《黑客帝国》从头到尾都是基督教的隐喻没有什么奇怪。

当然，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们的武侠片还只是要好莱坞发行，并非让他们制作。所以虽然很多西方人还是对小脚无限神往，以至于我认识的几乎每一个在美国教过中国历史的老师都曾经被学生执著地要求过展示小脚和小鞋的图片，这一轮的武侠世界，却还不至于象《美国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 1984）、《太阳帝国》（Empire of the Sun, 1987）或《末代皇帝》（The Last Emperor, 1987），把中国女人描述成“吊眼、小脚、脸上涂满白粉、目光呆滞”。（6）

但是东方人的情感和性爱总还是被压抑的，而且这压抑永远来自东方式的家庭和伦理，所以李慕白娶不到俞秀莲，飞刀门小妹三天后就必须殉情，而《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满城尽带黄金甲》三部片子，巩俐的角色上场、下场都异曲同工。我们讲不厌这个五四的东方寓言，就好像多数美国人提起中国，就总是说中国人比较重视伦理家庭，美国人更崇尚个人的自由选择，尽管他们的经济命脉就把持在那些家族企业的手里，尽管每一个要赢得主流选票的候选人都要说自己是多么地有“传统的家庭观念”，尽管他们二十年也只选出了两姓总统，而且看上去这一纪录还有可能至少再延长四年……

尽管在闹剧版的五四性压抑寓言里，我们却惊讶地发现豪乳、美背、玉腿、性爱、乱伦、通奸、野浴、野合、猥亵、强奸、性虐，凡此种种，一应俱全。

如果性爱也象威亚武术，不过是好莱坞的里子披着中国城的外衣，再动机目的地分析下去就未免不堪，所以我只讲一讲同样曲线玲珑的花生米来收场吧。

在北美发行的《十面埋伏》的DVD导演解说音轨上，张艺谋强调了一个细节：他们“原来很担心西方人分不清楚中国人的脸，”所以特别设计了一个吃花生米的动作帮助西方观众把金城武和刘德华饰演的角色区别开。

我把导演的这番苦心讲给我班上的美国学生听，结果却全班哗然，有人还大摇其头。

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皇天终不负苦心人。我也真诚地希望，中国人（限大陆地区，但含已加入美国籍者）做出畅销全球的武侠大片，拿到奥斯卡奖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这不但是因为，那将是一个全民族多么为之自豪的时刻，也许我们又可以重温一遍香港回归时的喜悦。

更值得憧憬的是，说不定接下去电影局会放胆改革，改弦易辙，鼓励不违规参展的导演们至少拍五年不同版本的《断臂山》？

到那时，如果那位美国学生再在期末论文里问什么“武侠片的未来是不是一定是无休无止的东方主义和种族主义？”，我也可以轻松面对：“新一轮风潮已经开始了，让我们去电影院里忘掉你的问题吧！”

（1）贾樟柯《谁在开创华语电影的新世纪？》，网络文本。

（2）威亚是英文wire的音译。从词源看，本身就是舶来品。

（3）这部片子也大量用了威亚。但与日后的众多武侠片的一个重要不同是，这部片子的威亚是观众看得见的。换句话说，故事中青影子等人的飞檐走壁靠的是绳技，而不是超人般的奇幻轻功。

（4）成龙的“真功夫”时代也不是不用威亚，而是只在观众注意不到的地方用威亚。

（5）在英文世界的电影资料核心数据库IMDB（Internet Movie Database），这句台词是这部电影唯一的一句“难忘的经典对白”（Memorable Quotes）。

（6）孙萌《“她者”镜像：好莱坞电影中的华人女性》《文化研究》200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