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阿尔莫多瓦的名字，好像大家都在熟悉不过。这位西班牙导演在如今的世界影坛上已经奠定了自己的奇情特色，并引来一群媒体和评论界的追捧。和众多老导演不同，这位高调的西班牙才子仿佛已经掌握了现在观影群体的普遍心理，他和王家卫类似，可以在商业和自己的艺术创作之间维持一种平衡，而难能可贵的是，阿尔莫多瓦在这种平衡之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和空间，并维持着原有的创造力。
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位大导演已经被媒体神圣化了，在这段对阿尔莫多瓦众多影片解毒的日子里，我发现他和曾经的传奇导演不同，并不是出道的最初几部影片就达到了很高的造诣，在阿尔莫多瓦的身上我们看到一个导演成长成熟的过程，换句话说，他早期的影片并没有很高的观赏价值和艺术价值。
命题一：女性导演
阿尔莫多瓦更多被人冠之以“女性电影大师”的美名，甚至在《对她说》面世时，各个媒体都鼓吹，将其称之为阿尔莫多瓦的首部男性影片。而事实上，阿尔莫多瓦的男性影片和女性影片数量上几乎是相等的，甚至在一些影片中阿尔莫多瓦呈现出一种强横的男子视角。但是使他蛮声国际确实是《濒临崩溃的女人》和《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这两部女性题材的影片。也不能否认，在我看到的12部作品中，关于女性的电影的整体水平确实要优于其他题材的影片。《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无疑是阿尔莫多瓦最优秀的作品，整部影片几乎没有男性，两位变性者，尤其是阿悦完全就是以女性的身份出现，但是这部电影并不能称为一部女性主义电影，电影的主题围绕着寻找“父亲”这样一个男性身份。电影表现了女性在生存上的一种困境，在男性或男性身份消失后女性或变性人的一种觉醒和成长，但是在影片中暗藏着一种男性的视角和关怀的态度，而并不是女性主义一贯的反抗态度和对性别差异的蔑视。同样是以女性觉醒为主题的《濒临崩溃的女人》描写了几个不同的女性在各自生活的关键时刻彼此命运交错的故事，表现了女性在冲破各种人生困境（情人的离去，性体验，婚姻失败和种种社会因素）之后的反省和成长，电影维持了一种黑色幽默的喜剧色彩，把阿尔莫多瓦讲故事的能力充分的表现出来。不得不承认，这部电影算不上是佳作，但在阿尔莫多瓦的成长过程中这部电影确实有着转折点的作用。同样为女性题材的还有《高跟鞋》和《我的神秘之花》，《高跟鞋》的剧情有点类似于伯格曼的《秋天奏鸣曲》，描写了一对母女之间的矛盾的关系，但是阿尔莫多瓦的电影并没有伯格曼那样彻底的绝望和痛苦，则是在其中安排了更多的戏剧冲突、情节转折和喜忧参半的结尾，从而维持了电影本身的可看性。电影的高潮，女儿在和母亲宣泄自己压抑的情感之时便提到了伯格曼那部巨作，显示了阿尔莫多瓦对电影大师的尊敬之情。《我的神秘之花》是阿尔莫多瓦非常值得一看的作品，电影描写了一个爱情小说的女作家在婚姻失败之后，如何走出人生困境面对世界的故事，尽管故事很普通，但是被阿尔莫多瓦诠释得深沉而又不失娱乐活泼。早期作品《为什么我命该如此？》中女主角需要面对和解决的是一个沉重的家庭负担，但是这个电视剧水准的平庸之作，没有任何可看必要。
命题二：欲望
能够涵盖阿尔莫多瓦所有作品的一个关键词就是“欲望”，从《激情迷宫》（他的第二部作品，也是我看到了最早的作品）到《不良教育》，都是以性爱和欲望为主体，性爱关系涉及到异性和同性，但是阿尔莫多瓦镜头下的性爱关系并不丑陋，也不具有任何的攻击性，剧中的人物大多都是为了纯粹爱情而呈现出一种性爱关系。阿尔莫多瓦早期作品总是试图将欲望对人生的影响上升到一种悲剧的高度，但在我看来他还是失败了。最为突出的作品是《斗牛士》，类似于《失乐园》和《感官王国》电影讲述了男主角和女主角从性到死的故事，体现了性与死的双重互动的关系。但和大岛渚比起来，阿尔莫多瓦显得十分幼稚，缺少一种深沉沧桑的大气和悲感。《欲望法则》则描写了一段同性的情杀故事，里面充斥着同性场面，但是故事仍然没有提到一个高度，也因此流于平俗。影片《激情迷宫》更是一部粗制滥作，失去平衡的作品。注重娱乐性，总是在故事中加进很多戏剧冲突，这也许是阿尔莫多瓦早期作品的通病，这看来紧张了电影节奏，却消解了电影内部的张力，让人感到凌乱而不够深刻。如果说《濒临崩溃的女人》是阿尔莫多瓦走向成熟的标志，那么在这部作品和《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之间的几部作品的可看性渐渐增高。《捆着我，绑着我》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男性主义影片，男主角安东奥尼•班德拉斯利用捆绑和强权控制并驯服了一个女演员，类似于日本的“培育”系列影片，但日本电影通过“禁室培育”的方式来超越性爱极限，而阿尔莫多瓦的“捆绑”仅仅是通过男性主宰的方式赢得女人的芳心，从某种角度来讲女性确实存在一种被控的自虐倾向。然而这个看似极端的故事，实际上并没有像日本粉色电影中的极端影像，而只是将一个一波三折的情节剧拍摄的错落有致，根本称不上是一部情色电影。同样被媒体用“情色经典”这类词语神话了的《活色生香》，也不过是一个关于情欲的故事，可能更多的人是被海报中香艳的肉体所迷惑。阿尔莫多瓦试图在电影中表现马德里的社会变迁并在结尾处将故事提高到古典悲剧的高度，但最后影片还是流于表面化，以失败告终。在《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之后，阿尔莫多瓦上升到了艺术家的阶段，《对她说》维持了《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的细腻平缓的笔触，却叙述了一个充满西班牙风情的奇情故事。阿尔莫多瓦一贯的对人物深切关怀能够把我们拉进人物的命运之中。电影选择了男性成为了情感的诉说者，讨论了交流与沉默之间所能达到的最大张力。之后的《不良教育》则是以阿尔莫多瓦的童年经历改编的作品。但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是技巧和形式大过内容和主题的，尤其对色彩的运用是极具美感的，热情奔放的情欲象征——红色，永远是阿尔莫多瓦的标志。
命题三：戏中戏
阿尔莫多瓦几乎在每部戏中都用到了戏中戏这种技巧，不能否认这种表现手法将电影的艺术魅力表现得最为丰富。自由的空间和时间设置，套层式的影片结构，戏内戏外人物的情感对位，戏中戏结构的影片具有丰富的解读性和表现空间。《为什么我命该如此？》开头就告诉我们他们是在拍电影。《高跟鞋》中的新闻媒体，《捆着我，帮着我》中的电影片场，《欲望法则》中的话剧彩排，《我的神秘之花》中的器官捐赠的模拟场景。在前期众多的戏中戏实验之后，《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的《欲望号街车》是阿尔莫多瓦式戏中戏的一次完美体现，引用的《欲望号街车》不仅关系到母亲的过去，甚至母亲的生活就是“欲望号街车”的现实体现。《对她说》中的黑白电影是一段西班牙1924年的默片《缩水情人》长达7分钟，在那个无声的爱情故事里，男人为了自己爱的女人，最后钻进了她的体内。这段戏不仅表现了男主角对女子的喜爱，也对后面的情节进行了铺垫，从而将一场关乎伦理道德的性爱戏通过如此美妙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戏中戏的情节结构在《不良教育》中运用达到极至，整部电影都是电影和现实的交叉嵌套，但也许正是阿尔莫多瓦对于电影结构的迷恋，使得影片的情感表达缺乏力度和穿透感。阿尔莫多瓦利用戏中戏的方式来给观众一种双重现实的印象（《对她说》），用来预示情节的发展和人物的命运（《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有意思的是，在我喜欢的两部作品（《我的神秘之花》和《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都出现了器官捐赠的场景，不知道阿尔莫多瓦是不是在做公益广告。
命题四：我的印象
阿尔莫多瓦是一个优秀的电影工作者，他后期的作品呈现出电影艺术家对女性对边缘人群的深切关怀，且其强烈的视觉体验形成其特有的美学风格。但是阿尔莫多瓦早期的作品相比较其他总多优秀导演的早期作品确实缺乏力度和深度（如《道路》之于费里尼，《400击》之于特吕弗）。阿尔莫多瓦只是在众多类型电影中，不断探索不断寻找，最终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影像风格。然而对比我们现在第五代的导演，他们却在不断寻找的过程中不断的迷失自己的方向，也许这并不是创作力的问题，而是因为缺少一个平和的创作心态。这可能和当前中国发展的形势相关，但是我们还是期待中国的众多导演能够提供纯粹一点的电影，其实纯粹商业也好（像最近的《疯狂的石头》），纯粹艺术也好（像台湾那些导演），起码做出的电影有诚意，对得起观众。这就足够了。
中国的观众群体也不要被媒体迷惑，阿尔莫多瓦的作品并不是部部经典，在我看来，从《濒临崩溃的女人》为起点，其后的作品才有一定的观赏价值，而真正能称得上经典的也只有《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我的神秘花》和《对她说》三部。但不能否认阿尔莫多瓦现在的电影已经非常成熟，因此他的新作《回归》还是同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