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北野武》北野武的自我消解

第一次看到《双面北野武》DVD封面的时候，还以为是关于北野武的生平纪录片呢！但实际上这却是北野武生平所执导的第12部影片，甚至有可能是最后一部，因为影片中所透露出的种种迹象似乎表明，这位日本当代最有声望的导演已经厌倦了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个人风格，归隐山林之日为时不远了！

的确，比起以往的北野武作品，本片有了太多玩笑的成分，处处充斥着古怪的Cult元素，通过不断的拼贴对此前的11部作品做了一个后现代式的回顾。影片开头出现的大导演其实就是北野武自己的化身（下面用“北野武”来表示），电视屏幕上出现的《灼热》画面同《小奏鸣曲》是多么的相似啊，而后在海滩上拍摄的黑帮老大杀了情妇然后又自杀的场景显然又是对《小奏鸣曲》的戏仿。自从“北野武”遇到了与自己面容酷似的小人物之后，他便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当中。回忆中的“北野武”显然借助了那个小人物的外壳，从此两个“北野武”便相互交织，时而梦境，时而回忆，形成了重重叠印的套层结构。那位性格软弱，处处忍气吞声的小人物就是他未成名前的真实写照（也有可能是现实中北野武的另一面）：在超市当店员被女顾客刁难，去竞聘演员又被女考官拒绝，回来还被好事的邻居及其女友嘲笑；去麻将馆打麻将先要排队，打起来又总是输，就连去面馆吃碗面条都要被“店小二”大呼小叫，可比星爷塑造的“自己”——尹天仇悲惨多了（其实欺负他的这些人都是“北野武”熟悉的人：女顾客和女考官为同一个人，即片头泼他冷水的女人；邻居是此前剧组中的临时演员，看过五部以上北野武影片的朋友对他一定很熟悉，不就是第一“御用”寺岛进嘛；邻居的情人是“北野武”的小情妇，正因为她对寺岛进的青睐；而骗他的出租车司机是他的男助手，几个麻将馆的黑道人物则是一开始和他打牌的；还有那两个先在超市购物，后在面馆吃面的胖子，也于先前的剧组中出现过......后来的梦中梦，这些“熟人”的出现更是肆无忌惮，几乎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其实影片自从“北野武”给小人物签名之后，便开始进入了一个大的梦境（后来我们知道，这个梦的切入点就是他纹身的时候）。他见到的小人物，宛如自己过去的一个镜像，平凡地不能再平凡了。在梦境中，“北野武”先抑后扬，先是让小人物受尽种种排挤和欺压，只有两个人表示出了对他的欣赏，一个是每天在他家门前马路上举着牌子的女孩（其实是此前“北野武”的一个影迷），另一个则是“暗恋”他多时，送给他一束鲜花的男同性恋者。收到花后，小人物很快也陷入了梦境，梦中的他从黑帮光头小子那里意外地捡到了一支枪，从此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像个孤独的复仇者似的将曾经欺负他的人一一除掉。在这里，北野武搬用了以往作品中许多熟悉的桥断，既有《性爱狂想曲》中的不死小混混形象，又有《花火》和《玩偶》中的时空错位剪接，还有《座头市》结尾处的那段踢踏舞。特别是他那手持双枪的英姿勃发，再次戏仿了《小奏鸣曲》中的经典场景。而那些黑帮成员死了又死，却总是死不干净，则暗讽了北野武当年创作中的不断重复！

于是，懦弱无能的“小人物”借助北野武的影像成了黑道超人，却在宁静的海滩上落得个人财两空。海滩是北野武作品中最常见的元素，只有在那里他才会反省自己的过去。此时的他不再神奇，没能战胜黑压压的警察部队，不仅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就连最忠实的女粉丝都给牺牲掉了。这时梦醒了，但只是一个梦中梦，小人物捡起了光头的手枪，依然给了他两枪，却又是在拍戏，他成功地变成了大明星“北野武”。这仍是一个梦，梦中的“北野武”得到了鲜花和掌声，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失落（摄影机以他为轴心旋转，突出了他的这种感受）。接下来又是一个梦，梦中的小人物扔掉了鲜花和签名，愤怒地用刀刺向了“北野武”。就这样，大导演“北野武”死了，死于“自己”的谋杀之下。而人刚死，梦就醒了！

这是一部了解北野武的朋友倍感惊讶，不了解北野武的朋友却一头雾水的电影作品。北野武在影片中表明了他自身的困惑，仿佛当年费里尼在《八部半》中所表现的那样。当然比起费里尼现代主义的严肃，《双面北野武》凸现出来的却是后现代主义的玩世不恭，到处都是混乱而杂糅的梦境，到处都是影像碎片的随意拼贴，北野武在自我消解中完成了对观众的一次顽皮的戏弄，也完成了自己电影生涯的一场“葬礼”（本片在日本上映时就叫做《北野武的葬礼》）。廉颇老矣的他还会再次“借尸还魂”吗？就让我们耐心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