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道》注定覆灭的绝路

　邱礼涛的《黑白道》确实给人带来不小的惊喜，可以说，这是一部植根于香港传统警匪电影，又别具一格的作品，不管是局促的构图，怀旧的色调，乃至街道上的追逐打斗，都可是看得出导演浓重的怀旧情怀，而影片所经营的生动细节、细致的心理挣扎，更在交错的时空中显示出独特的魅力，影片无疑为叙述卧底生活这一类电影开拓了新的空间，或者可以说是对《无间道》的进一步深化。前段时间正在抱怨《迈阿密风云》那所谓卧底迷情的乏味和少一根筋，谴责它人物心理刻画的表面化，而《黑白道》恰恰在这方面极为成功，一个卧底边缘人的辛酸与坎坷跃然纸上，别开生面，令人眼睛一亮。

一、如影随形的迷茫

　　影片的开始，也是影片的结局，卧底警察小海中枪倒地，黑白的画面当中，他是唯一不协调的色彩，这注定他在黑白两道之间身份的尴尬。死亡，是无可避免的结局。大哥Dark被捕入狱，小海得以恢复警察身份，忧伤迷茫的音乐响起，镜子前面，小海正在穿着一件不甚合身的警服，一脸孤独与迷茫。邱礼涛用这种巧妙的方式，让恢复身份的小海表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落寞，四周无人，一个人对着镜子，把警服解开又穿上，套用他的上司张sir的一句话，就是“穿上军装也不像警察”，镜子前小海流露出一种顾影自怜的悲伤。

　　下来的场面更是落寞非常，在小海的表彰会上，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局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观众也随后离开，这一场表彰会，似乎与荣誉无关，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一张奖状，一份奖金，再无其他。会前张sir问小海：“没叫朋友来鼓掌？”小海一愣，他能叫谁呢？警校一毕业，便是八年的黑道生活，难道叫黑社会来为他鼓掌？这一点张sir也立刻就意识到，因此他才提议晚上请小海吃饭庆祝。

　　饭桌上依旧落寞，只有小海与张sir两人，小海第一次表示出对现在生活的不适应，一句“最不习惯的，就是在这么亮的地方见到你”。传达出无限的辛酸与无奈。当张sir建议他忘掉以前在黑社会结交的朋友时，小海蹦出一句：“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呢？”这里面即刻表现出他对现实与过去无法割舍的迷茫与矛盾，下来的日子，悲剧大概在所难免。

　　邱礼涛用了一个很好的场景，表现出小海如今生活的惨淡。警察部的宿舍里，粉白干净的墙壁，收不到节目的电视机，极少的摆设，局促的空间里，却显得无限空荡，这正是小海此刻的心境。而后面小海与女友阿芹在这里的一场对话，更强化了这种意味，以前的房子，他无论如何都会弄花墙壁，家里杂乱，甚至也又A片，但如今剩下的只是一份莫名其妙的空虚寂寞。

　　对于小海，身份恢复似乎只是个毫无意义的仪式，警察开会拒绝他参加，同事对他似乎有一份戒心和不屑。更痛苦的是，以前同甘共苦的兄弟也一下子翻脸，搜查娱乐场所总会招来莫名的冷嘲热讽，小B也对他表现出难以压抑的愤恨和不满。女朋友对他虽仍有爱意，但已经明确表示不会跟他在一起。刚从卧底的边缘生活中走出来，却似乎跌入更为边缘的尴尬生活，黑白两道之间，都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没想到八年卧底生活，迎来的竟是如影随形的迷茫……

二、不知所措的挣扎

　　未来应该如何应对，小海心中没有答案。跟着阿龙一起办案的日子，似乎更是一次次地刺痛他易碎的心灵。警察对蛊惑仔的手段，他以前司空见惯，甚至深受其害，如今身份调转，小海却似乎对警察殴打蛊惑仔的行为变得敏感起来，最典型的细节，就是阿龙盘问跟踪他们的蛊惑仔时的拳打脚踢，小海的脑海里竟然也是一次次的浮现起当初被殴打的情形。直至阿龙盘问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对于警察的好坏，他开始怀疑，这面用两个截然相反的镜头，表现出小海的这种疑虑，当小海跟随大哥Dark找伙头追查打伤小B的凶手时，伙头的孩子对小海说：“我爸爸说警察是好人，那你是好人啰？”那时小海很肯定的回答是。但当后来跟阿龙盘问凶手下落时，线人的儿子却说了一句相反的话：“我爸爸说警察都不是好人。”这一次小海无言以对，警察与黑社会，对待线人竟用的是同样的暴力手段。

　　小海开始找以前的好友小B聊天，在那间小食店里，邱礼涛用变焦距镜头极为深刻的表现出两人之间的对立与矛盾，友情已经永远成为过去，对于一个出卖老大的人，黑社会对他更多的是惧恨，不管他们之间曾经如何的患难与共，小海曾为保护小B而被警察殴打，更为小B掩藏过杀人真相，而小B也为救小海而被人砍残。不过这些情谊不复再有，正如最后小B所说的：“你以为去小食店找我聊聊天就没事了？”大哥Dark在狱中自杀，黑社会对小海的仇恨又加上一笔，小海终究为小B陷害被捕。

　　对于女朋友，小海也无能为力，人家的所有生活与背景，都与黑社会有关。警察与黑社会，永远身份有别，是两个没有交集的圆，恢复身份，也即意味着这一份爱情的丧失。影片浓厚的写实气质，更是强化了这一点，如《喋血双雄》般警匪惺惺相惜，甚至联手对敌只能是个不切实际的童话，现实如此残酷，道不同不相为谋，不仅阿芹如此，小B如此，所有人都如此。卡拉OK厅里与阿芹的争执，小海不切实际的幻想，终究自取其辱，面对一群蛊惑仔的讪笑嘲讽，他拔出枪来，而这让他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最致命的威胁，不是来自黑社会，而是来自警方，形式化的颁奖也就罢了，这背后竟蕴藏着对小海的怀疑与不信任。当阿龙一次次地把小海与黑社会归为一类时，小海开始变得敏感愤怒，内部调查科也时时派人跟踪小海。当小海殴打跟踪者之后，一切浮出水面，如果说以前大家毫无言语的歧视，至少给小海保留了形式上的尊严，那么这一次便把他的自尊完全毁灭，张sir明确表示，他在黑社会混了八年，没人会把他当普通警员看待，调查在所难免。小海那句“为什么连自己人也不相信”的哭诉，变得脆弱无力，人家真的把他当自己人么？

　　努力工作，行事谨慎的小海，似乎无法让警队放下戒心，而黑社会那边的威胁也如期而至，出卖人家老大，人家怎肯善罢甘休？一饼录像带，让本就对小海心存戒备的内部调查科更理所当然地认为小海不忠，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也标志着小海挣扎的最终失败。

三、无可避免的覆灭

　　黑白两道终究容不下身份尴尬的卧底，所有的压力，把小海逼向绝境，戴上手铐时，他绝望了，推开押送人员，抢走一辆警车，漫无目的的冲向街头。何去何从？他却迷茫万分，唯一能做的，只有找小B质问和泄愤。

　　疯狂的追逃过程中，小海的痛苦依旧在不断演绎，他有着警察所应有的良知和善念，在逃亡之时，仍然惦记着别人的安危，不敢开车撞人，而这点理智只能让他更加痛苦万分。

　　小海与小B的打斗，以小B坠楼而告终，不幸的是，小海偏偏抓住了坠落的小B的一只脚，警察刚好赶来，救人竟变成挟持人质，小海命运如何？路似乎越走越远。阿龙对小海的劝导，与其说让小海清醒，不如说让他彻底崩溃，是的，“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才会有这些莫须有的怀疑和罪名，小B最终获救，但是小海依旧没有出路。如果让他继续生存下去，只能是一个悲剧的延续，邱礼涛最终选择让他死去，枪声过后，血泊当中，安然死去，对于小海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影片的镜头如同一个置身事件当中，又全知全觉的人，一个悲悯的旁观者。邱礼涛优异的场面调度能力，让影片描述的情感生动细腻。没有《人肉叉烧包》的血腥暴露，没有《阴阳路》的鬼气森森，在性与暴力方面的节制和点到为止，给我们呈现了邱礼涛多样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