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世纪末，回归前

    在酒吧迷乱的灯光里，他对她说，你的眼睛像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多么缺乏创意的搭讪，后来，我们知道这其实是一句真话。他33岁，一个无法无天的问题警察；她16岁，一个无依无靠的问题少女。他们相遇在1999年的仲夏夜，散尽几个世纪浮华的澳门老街斑驳而无序，这时离回归已不到半年。

　　《伊莎贝拉》，一场事先张扬的风花雪月，使用着疑似王家卫的花样镜头，却说着与毫不浪漫的故事。他邋里邋塌且品行不端，她过于早熟并一意孤行，但这些远远不是最可怕的。当毫不浪漫的一夜过后，她不经意地透露出真相，使这部电影几乎陷入崩盘的险境：我是你女儿。相信此时有些观众朋友已经目瞪口呆了，《无穷动》的导演宁瀛大概就是在这时候愤然离场的。李安拍牛仔“断背”几乎是挑战极限，作为后辈的香港新一代导演彭浩翔，难道想玩一出真实的乱伦去突破规则的禁忌？

　　看过《买凶拍人》或《AV》的人，可以断定这次的“父女情”只是小彭所设的一个局，难度系数虽大但总有破解之道。简单地说，杜汶泽饰演的警察阿成和梁洛施出演的女孩小欣，最终不可能是血缘上的父女。有这一点作支撑影片已经足以成立，而彭浩翔实际上还是有所收敛的，他也不想让大部分观众在散场之前就完全抓狂。

　　17年前的医院长廊，是拯救这个故事的时空通道。年轻的准妈妈伊莎贝拉走进走出之间，17年后的道德底线被怀疑或维护着。彭浩翔用日渐老练的手法，层层剥笋般解开了担心者的心结。真实父亲的出场似乎有些多余，或许是为了照顾某部分观众的理解力。影片中比较隐匿的一个结，是开场时他们究竟做了什么？这看似难以翻案的事，在镜头的巧妙切换中其实已经化解了。我以重回现场的姿态，重看前20分钟时发现了其中的玄妙，小彭果然不俗。他将我们领到一个路径交叉的花园，观众按照以往的经验寻找出口，结果却走进一座迷宫。这20分钟的拼图游戏已经足以证明彭导的智慧以及掩藏在智慧里的真诚。

　　影片的暗线回归前是澳门警界的丑闻，它通过黄秋生罗嗦而搞笑的台词以及多处黑色字幕延续着。到最后，它超越了情感疑云而成为决定命运的主线。阿成在放弃了杀人和逃亡的选项之后将自己送上了法庭，这时，你发现开场时腆着肥腩肚形象恶劣的这个男人原来是值得女人倾心想爱的。

　　这么多年来挣扎在生活的泥潭和社会的边缘，他难以面对现实的残酷，不得不小心遮掩。正如他所说，“在澳门没有金表，别人不是看不起你，而是看不到你。”卖掉象征尊严的金表可以看作阿成的自我救赎。对少女小欣的呵护显现出他人生态度的厚实一面，尽管按照她的理解，这就是爱。在这对奇异的“父女”相逢之后，前尘往事裹胁的苦难，让他们在最开心的一刻也充满伤感。小饭馆里的高歌，砸啤酒瓶后的大笑，都掩饰不了内心的脆弱。

　　彭导写出了世纪末的伤感，但他没有让这伤感毁掉最美好的东西。我们可以在结尾处感觉出一丝亮色，在葡国风情的“法多”女声中，抱着名为“伊莎贝拉”的小狗，少女小欣终于哭了。

　　这一哭，解脱了太多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