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村上的《东尼泷谷》

知道这部《东尼泷谷》很久，说真话心里很期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像小说一样，再次让感觉自己被掏空之后的荒芜。影片取自村上短篇小说集《莱辛顿的幽灵》，原著内容不记得了，这样看电影时少去很多比较，但潜意识里还是再往村上其他作品上靠，比如《发条鸟传记》，里面东尼父亲的故事很像里面一个在沙漠中绝处逢生的少校。

影片一旦烙上村上春树的大名，那人们第一反应定是：这是一部关于寂寞的电影。影片的确在处处营造寂寞疏离，镜头从左到右，细致的淡淡的平行滑过，像一副泛着冷色调大的画卷缓缓打开。忧郁男子不带感情的旁白更加渲染人物惆怅的状态，这种营造的“距离感”低调又准确。大概是篇幅问题（电影时长79分钟），人物刻画并不如小说里饱满，东尼父亲的一生只是用开篇10分钟几个历史镜头一笔代过，东尼老婆病态的购衣癖用脚步特写代替，东尼一个人生活的状态，只有窗外遥远的灯光和屋里一个人吃饭的情景相互映衬。一直期待影片中会详细表现村上小说里精致的做饭过程也没有出现，东尼小时候保姆做饭的场景让我小小激动一下，可是除了两块呈可爱形状的糕点，淋上果酱就结束了。

村上小说的魅力就在于他把寂寞描写成一种状态，一种可以作为享受的生活状态，对于小细节的挖掘是很多村上迷最喜欢的部分，影片在表面上做到村上小说中的迷离，内在则缺少让人眼睛一亮的出彩部分，这样比较起来，反倒是泰国导演彭力云坦拿域安那部《宇宙只有我和你》更具有村上的气质，里面各种道具，人物的小动作，不多但提神的黑色幽默都很“村上”。

影片一直呈现某种过滤后的青灰，人物的服装或者表情，都带有这样的颜色。就和东尼与他父亲的关系一样，一个不适合当父亲的人和一个不适合当儿子的人，恰恰他们正好是父子，不像一般家庭那样生活在一起，见面的机会反而不如陌生人多，两三年见一面说完事情就分手，东尼脸上有少许情感的流露但得不到回应。东尼和老婆在一起那段时光应该是影片里最灿烂的时刻，就算幸福的生活正在进行时，颜色也不过是青灰加上一点阳光的金色，老婆意外死去之后，东尼的生活又回归过去，阳光躲到大雨背后，宣泄东尼心中难言的痛苦。

后半段东尼写招聘启示找来和妻子身形类似的女子，并且要求穿妻子过去留下的衣服，以此来确认妻子死亡的消息，这种自我疗伤的方法在村上其他作品也出现过，失去直子的渡边去旅行，“我”待在井底一样，返回海豚饭店的“我”，惟有这样才可以把自己从悲伤或者某种不能明了的事件中解脱。进行到这里，本以为往后会发生更加离奇的故事，但是一切都嘎然而止，东尼改变初衷不再让新来的女子扮演妻子，父亲也因为肝癌而即将离去，他的命运轮回般的照着父亲的脚步走到这里，现在的种种都如他幸福时刻害怕的恶梦一样灵验了，影片给了很多东尼的背影，坐着或者望着窗外，一个人的孤零在空间蔓延。最后一通未接起的电话，暗示着也许会有别样的结局出现，这和村上小说里一贯封闭无望的结局不同，导演市川准在这里表了自己的态度，同时也向村上致敬，在这部村上味道十足的作品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影片配乐是坂本龙一的作品，可以算的上慰籍故事苍白的糖果，简单纯粹，配得的上“动听”二字。演员方面，尾形一成扮演的东尼泷谷，的确有股村上小说里男主角的感觉，不缺钱但远离大众，长相普通，对喜欢的人想说的话一定要一吐为快，很少有朋友，家人也都作为模糊影子出现。妻子的扮演者宫泽理惠一派优雅贤淑，对于恋衣癖的诠释影片只是通过变化的衣服和装扮表示，很少直接看到她的表情，后面分饰像自己的女子，有年轻女孩特有的俏皮和生活的艰辛，只是篇幅太少，成为影子让人浮想。有一点点私心，希望由浅野忠信来演村上的作品，他有时呆呆刻板的表情，很适合村上笔下的人物。

村上小说里总在强调“这边”和“那边”的距离，“这边”，是我们肉眼看见的世界，我们在这里生活爱情死亡，“那边”是不能触碰和显现的黑暗世界，或者是一口井，或者是一栋只有你进的去的海豚饭店，或者是直子疗伤的阿美寥。显然，东尼妻子属于“那边”的人，她只有通过不停买衣服来平衡自己在“这边”的生活，与她相似的女子见到满满一屋子的衣服会哭泣，她是“这边”的人，她不能理解东尼妻子在这里包含的挣扎和无助。而东尼恰恰是链接“这边”和“那边”的纽带，和羊男的工作一样，必定由他承担分离和孤独，这是他的宿命，终究是要回到一个人的孤独状态。如此看来，他更像是父亲生命的延续，扎根在骨子里的伶仃无法改变。

到头来，影片把这种失落寂寥转移给镜头外的我们，希望我们也能像村上其他作品中的人物一样，享受寂寞，寻找寂寞中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