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狂花》:仅限于同情
尽管从《
影片的中心情节是两女人的犯罪经历。这样的描述已经暗含了一种态度,一种基于美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念和法律体系的立场。而这个潜在的,预设的基座,正是《
手枪是塞尔玛带出来的。在启程的时候,她告诉路易丝,带着枪可以防备变态杀手,熊,或者蛇。在这样小心的预防心理之中,来自社会的伤害如同源于自然的侵袭一样令人恐惧。对于塞尔玛来说,她从未想过将枪支用以侵犯和进攻,在她看来,装在衣兜里的手枪和放在后车厢的电灯一样,都只是用来驱除黑暗和威胁的工具而已。所以,导演将开枪的任务交给了稍显成熟且略微强悍的路易丝。但是,在后来的叙述中,路易丝成熟和强悍的代价慢慢浮上表层。在德克萨斯州,像那天晚上的塞尔玛一样,路易丝也曾有过一段耻辱而惨痛的经历。她无力面对回忆,即使是败坏亡命天涯的计划,她也不肯再次穿越那块伤心之地。而哈伦的暴行无异于让路易丝重习噩梦。这个女人开枪,已属必然。
她们无法建立起对于社会的信任。事发之后,仓皇失措的塞尔玛提议报警,虽然她的嘴角还在流血,这个已经习惯了屈从男权的女人,在无意识之中,仍然将男权社会的保障体系当作必然的解决途径。对于路易丝来说,事情却并非如此简单。她疯狂地喊叫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面临的困境。即使她们去报警,或者说自首,也没有人会相信她们。所有的人都看到塞尔玛和那个男人跳贴面舞。这将是人们怀疑一个女人的品质,进而论证其为淫贱的证据。在影片里,有一句让人绝望之至的台词,“谁会相信呢?我们不是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
在路易丝和塞尔玛生活的世界里,法律和秩序只是男权社会建设起来的一堵单面墙。它所能保障的,只能是让男性来代表的,由暴力和强权所预设的判断标准。在两人逃亡的途中,有一段平白无奇而又惊心动魄的对话。塞尔玛再次提到报警的事情,说是哈伦强暴她,路易丝被逼无奈才开枪击毙了他。而路易丝说那样的解释根本无用,“没有身体上的证据,我们无法证实他做了。甚至无法证实他碰过你。”要分享法律和秩序的羽翼遮蔽,一个女人,必须解除所有的尊严,隐忍所有的羞耻,将被伤害的身体再度展示于权威检测的目光之下。这种二度呈现到底是保证还是侵犯,已经成为一个令人惶惑的伦理命题。然而,在男性的世界里,这样的窘境并不存在。至少是在《
路易丝让吉米帮她取出所有的存款,加满油箱,准备和塞尔玛两人驱车赶往墨西哥。影片自此开始进入“公路电影”的叙述模式。因为旅途遭遇的偶然性和随机性,这些突如其来的事件可能会更加有效地代表社会现实。可惜的是,正像该片的另一个译名所表达的那样,《
值得注意的是影片的场面调度方式。这些男性角色每次出场的时候,都会显得比塞尔玛和路易丝略高一等。在好莱坞的镜语体系中,这样的安排只能以一俯一仰的对打镜头来呈现。所以,无论是坐在桌前的塞尔玛看到站在身边的哈伦,还是她坐在座椅上看到车门边上的乔迪,或者是塞尔玛和路易丝开着敞篷车超过大卡车时,看到高高在上的卡车驾驶室里那个男性司机,女人,只能以仰视的目光抬头注视男人,而男性的目光则始终保持着压抑和驯服的姿态,俯视面前的女人。在这样的阴影当中,塞尔玛和路易丝所获得的永远都不是温暖,而是伤害。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强大的男性力量教会女人的却是暴力。塞尔玛持枪闯入商店行劫,看起来无比娴熟,而她的那一套台词全是从那个装模作样的乔迪那里学来的。警察哈尔说,就是这个混蛋将塞尔玛和路易丝再次逼上犯罪的绝路。
哈尔似乎是个异样的人物。尽管所有的警察都想将塞尔玛和路易丝抓捕归案,但是哈尔的态度却明显地与他人有别。在制定行动计划和求证细微末节的时候,哈尔的认真显示出某种非常恳切的态度。他拒绝了一切粗鲁的手段和卑鄙的伎俩,愿意以温和的语气来与塞尔玛和路易丝对话,并且表达了他试图挽救这两个女人的真诚态度。尤其是在乔迪被捕之后,哈尔愤怒地咒骂这个混蛋,不仅触犯了法律,而且是人性的犯罪。就是在他的警察同事面前,哈尔也依旧毫无隐讳地表达了他对那两个女人的理解和同情。但是,稍微冷静一些地看来,哈尔的目的也是同样的规训与惩罚,只是他采取了另外一种不同的策略而已。在片尾,他向塞尔玛和路易丝的汽车跑去,大声地呼唤她们回头。可是,这两个女人断然拒绝了回应。她们驾着1966年的绿色蓝鸟敞篷车飞下悬崖。——除了这个让人悲观的结局之外,导演还能提供什么样的解决途径呢?在一个浪漫主义的梦想背后,一部电影所能做到的,也仅限于同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