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闻到了不朽

2006年4月初，崔健完成了和滚石乐队同台演出的梦想；4月底，达明一派则刚刚举办了内地的第一场演唱会。巧的是，同样是在上海大舞台。更巧的是，他们都把各自音乐生涯的资历推进到了第二十年。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一直记得这样一句话，这是一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十一年前说过的：崔健开辟了一块土地，其他的人各自分到了一小块就开始耕种了。这是一个生动的画面，它就像一幅壁画一样让后人久久回味并不断产生联想：

如果崔健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话，会有谁来取代他的位置？

如果崔健在1986年的和平纪念演唱会上唱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无能的力量》或《给你一点颜色》，那么今天的崔健还是不是我们娱乐焦点里那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崔健？

如果崔健当时没有穿那套经典的行头，也没有把裤腿挽得不对称，而是穿着轻松的萝卜裤或休闲裤，我们的音乐记者和乐评人是否依然能敏锐地从一百零八名歌星中把他一眼认出来？

但崔健果断地采取了超级戏剧性的首度亮相，他粗犷的音质决定了他的终身命运。应该承认，在那个穿金戴银的流行歌坛，崔健独创性的装扮的确非常阳刚甚至性感（当他后来频繁地戴着那顶白色棒球帽时，他的歌迷却更加怀念他的原始造型了）。在一个共性渐渐破裂、个性呼之欲出的时代，他完全实现了“一鸣惊人”。二十年后，个性在中国早已被开发过度。一个没有个性的摇滚歌手，乐迷几乎会不承认他的摇滚资格。在“超级”当道的今天，领袖和偶像已纠缠得难解难分。看来，每一个娱乐领域或艺术领域都急需领袖。从上世纪中后期开始，崔健就当之无愧地身肩中国摇滚乐领袖的重担，至今仍然没有卸任。在这二十年中，他频频亮相于各地的摇滚音乐节。从商业上看，崔健就是一盏不灭的神灯。

崔健让摇滚乐在中国的文化土地艰难地生根发芽了，一个行业就这么神奇地诞生了。如果让一个西方摇滚乐迷到中国参观的话，他对中国摇滚乐的发展就不是惊奇，而是震惊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格局呢？在一个国家，只有一个城市让全国各地的摇滚青年流连忘返，更具体地说，是这个城市的摇滚气氛让青年们沉醉不已，让他们感动又不敢动。他们没有勇气集体出发远征到第二个城市去另起炉灶，他们只想默默地等待着有一天奇迹终将落在自己的头上，想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他们只实现了一点：物以类聚；却忽略了另一点：物以稀为贵。这个城市的无数家唱片公司不能只向摇滚乐一个品种开放，所以他们能选择的唱片公司也就寥寥无几，无以计数的乐队在焦急地排队等着和屈指可数的唱片公司签约，他们在巨大的压力下往往只落得个不知所终的结局。

崔健让一部分摇滚青年富起来了，但是更壮观的另一部分摇滚青年却始终都没有富起来，他们顶多是让自己的名字浮了起来。摇滚乐是为了争取和证明平等的。《一无所有》诞生十年时并没有一个新的开始，现在已是二十年了，机会又来了。那些见好就收打一枪换一炮的伪劣投机倒把分子终将会被踢出摇滚乐舞台。在这二十年里，那些已经有了一笔积蓄的摇滚青年现在已到了守的地步，他们的保守，他们的死守，对另一些至今还一无所有或刚刚进入到一无所有的摇滚青年，其实就是一股激动人心的动力。

我们是在《一无所有》里清醒并成长起来的，我们为什么没有勇气在第二个二十年里磨出比《一无所有》更锋利的又一把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