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男箱女

《箱中女》：情欲的调教法则

　　文/不一定驴驴

　　笔者近日遭遇一部名为《痉挛》（田尻裕司导演）的日本当代粉红电影（Pink Eiga），嫌恶感实足，反感些许来自女优拙劣的姿色，更多引发于影片枯燥类型化的性趣味、恶俗的性娱乐。作呕之余不禁思忖：倘使一部电影七成以上章节被动物般交媾的套路画面充斥，那它的价值也就约莫变得很低廉了，就是纯粹的性消费品、利益性的商业产物。--当然，这里也有异数，比如《感官世界》、寺山修司、比如《箱中女》。

　　小沼胜的《箱中女》，就是这样为我送来了惊喜。这个近于九成时间都在袒裼裸裎、把肉体作为表现主题和方式的、不亚于AV中的性比重的官能影像，与淫秽却是无缘的，坦然诚笃的性欲与肉体，光明磊落，呈现了官能题材的艺术魅力。

　　故事始于一辆镶有单面镜车窗的面包车，时而泊于闹市时而泊于网球场，一对性欲旺盛的中年伉俪蜷卧在车厢，一面做爱一面觑视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对着车窗“玻璃镜”补妆的OL、甩动网球拍的女学生。夫妻俩儿这样纵欲仍觉不过瘾，索性诱拐一名纯洁的女大学生充当性奴，把她监禁在下水道地下室，实施多番恐吓、调教、猥亵、3P、穿环、O交、凌辱，为防她逃脱，把其身体锁于木箱中，只露头部在外边。

　　最后，夫妻俩的性改造成功，女学生的欲望之门被开启，由腼腆处女一跃变身好色的荡妇。尽管夫妻二人去警署自首，由于女学生从中作梗，罪名不成立。

　　1、

　　绑架、禁脔、甘心情愿，小沼胜1985年的这部《箱中女》，不能不说启发了后来的“禁室培欲”、“饲育的部屋”系列，甚至“面包车”、“野外”、“诱拐”等元素还一度成为AV中的一种畅销模式。不过笔者揣度，《箱中女》的观念很可能是受了安部公房超现实小说《箱男》的启示。这在片头和片尾尤为明显。影片伊始，躲在网球场的主人公偶然发觉对面墙角纸箱中隐蔽的一对闪着亮光的眼睛，那正是“箱男”，影片行将结束，“箱男”托起下水道井盖探出脑袋，一对警觉的眸子环顾四周，以及精心营造的窥视感，无疑为“箱男”式的。

　　《箱中女》的价值在于真实--表演的真实和逻辑的真实。这是鳞次栉比的模仿《箱中女》的有码乃至无码AV难望项背的地方。纵然AV拥有交媾的真实，但那只是建立在“性娱乐”基础上的廉价的肉体真实，而非对现实的忠实。

　　《箱中女》的现实性的真实，在片中第一场诱奸戏里有最好的体现：

　　那是少女被水喷头刺骨的水柱激射后不省人事，被解开手铐脚镣的肉体瘫软在地的当儿，中年男人把她白皙的大腿掰成M型，压了上去。丢失贞操的灼痛感唤醒了少女，迷离恍惚的她并未完全苏醒，夹杂着恐惧与胆怯，一种本能的反抗推动了肉体虚弱的挣扎，被中年女人揿住的手臂，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同样是另一种本能，肉欲的进攻融化了她的羞臊，理性的抵触也随之麻木了，眼角噙着泪花，噎噎咽咽地啜泣起来……既不同于一般电影表现性侵犯场面惯用的那种夸张的反抗，又区别于AV中矫揉地陶醉。这是艺术表现的忠实，是自然性欲的真实。

　　2、

　　《箱中女》的欲望之源，并非谷崎润一郎扭曲的Masochism或恋足的性错乱，或者团鬼六Sadism“绳化妆”等异常的性趣味，而是小市民所关心的以交媾为明确目的的正常性欲。纵然少女被锁进木箱，下体穿环，但这些无疑具有目的性，属于水到渠成的事，而没有停留在Sadism意识的形式符号上。前者为了防止少女逃跑，后者为刺激性欲。这里的性虐待，与其说是S&M，毋宁看成性冲动所包涵的攻击欲与侵略欲的本能。

　　影片描写的禁脔，无疑是一起确凿的性侵犯犯罪，然而，导演籍此传达了另一条信息--性欲的解放。恰是以禁锢的形式，对性欲被禁锢的女子实施官能的解放。

　　东方女子在性角色中所处的被动位置，不容许她们有性的主动追求。伪饰、害羞、贤淑的性格与保护层，横亘在欲望的洪流前，影片中的主人公夫妇，正是为戳破这道伪善的屏障为己任，采用威胁生命的残暴手段诓骗少女，诱导她逾越羞怩的防线，在死亡的威胁下引发少女潜藏的性冲动本能（海滩上的死亡演习，赐予了她新生），让她尝到性的甜头，并深深爱上它，上瘾。

　　影片资料：

　　《箱中女》Hako no naka no onna shojo ikenie
　　导演：小沼胜
　　主演：木筑沙绘子、葵令子、田村宽
　　出品：日活（1985年）




箱中女2


　　《箱中女2》：畸恋．贞烈．侵犯

　　文/不一定驴驴

　　色情是什么？

　　色情是将性扭曲、将性工具化、机械化和非人化。--那么，日本粉红电影是否符合这个概念呐？要如何断定日本电影中的粉红属性呐？小沼胜的《箱中女2》，恰逢时宜地为我结开了心头疑团。更坚定了我执著于粉红影像的决意。

　　粉红电影的外在属性，通常所遵奉的规则：首先为B级片粗糙制作；其二是女优，不论主角配角既然出场了就得宽衣解带一番；其三在处理男女交欢场面时不能使用蒙太奇，需给予足够时间的镜头凝视。--仿佛从这个角度看，粉红电影成了俗恶垃圾。然而，《箱中女2》恰在遵从上述规则的不利条件中取得了逾越本分的艺术成就。这是最让我心悦诚服的地方。

　　1、

　　小沼胜1985年的《箱中女》已臻完美，然而三年后的《箱中女2》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续集在秉赋前作诸闪亮点的同时又提炼出自身新的魅力元素，更加精益求精。前作中有关解放性本欲的主题，在续曲中已退居二线，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寒而栗却又心生唏嘘的异常畸恋。相应与之类似的故事有《春琴抄》、《月光的吟》，以及跟《箱中女》藕断丝连的《禁室培欲》系列等等。

　　《箱中女2》的故事幕景由前作的喧嚣都市移至远离文明的北国。（前作中匿身下水道的主人公和“箱男”，无疑体现创作者对现代都市窒息生活的不满情绪，而续曲投身于（逃避到）大自然，可谓更进一步了。）北国茫茫的天然滑雪场、寒峭的天气、广袤的雪山、旅游者、温泉旅馆，这番情景甚至可以让人联想到川端康成的《雪国》。不过这里当然没有带来一股暖流的艺伎驹子，经营温泉旅馆的是位恶魔般的人物。

　　前作里性欲旺盛的中年伉俪主人公，这次换成了鳏居的中年人小西邦彦，邦彦是爱情的牺牲品，妻子与别人私奔，他难以摆脱这个心理阴翳。这是他绑架有夫之妇的动机。

　　前作中的“箱禁”仅是囚禁身体，脑袋尚露在外，含有羞辱的用意，不算恐怖，然而续曲变本加厉，把整个人都锁进了箱子，是完全封闭式的，甚至悬吊起来。笔者想到幼时的亲身经历，一次与小妹捉迷藏，躲进箱柜后不幸发现，锁合后的箱盖在里面是无法打开的……此事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无独有偶，江户川乱步的一篇小说也有这种类似的情节）。总之，密封式的箱中囚禁很让人透不过气，压抑，恐慌，笼罩着一种死亡威胁的逼仄感。

　　2、

　　故事始于一个幽暗的地下室，一名赤身裸体的女子，像动物似的进食、排泄、活着……身边立着一口对开门的木箱。橐橐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女子轻盈地、小心翼翼地蜷进木箱，嘴角挂着痒痒的甜美的笑容，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跟自己的恋人逗弄似的。邦彦走来了，打开两扇对开箱门，把脚伸到她眼前。

　　女人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贪婪而沉醉地嘬起他的脚趾，俨然一个优秀的性奴，然而邦彦很快把脚缩了回来，锁上了囚箱。

　　这个被圈养禁脔的女人（有夫之妇），与《箱中女》中被调教的少女类似，也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把她变成了寡廉鲜耻的荡妇，忠贞之类的意识早已抛之脑后。邦彦对这个阶段的女人索然寡欢。不久后把她当做物品似的塞进集装箱，强行邮回她东京老家。

　　新的猎物很快出现，恩爱亲密的山岸夫妇仿若眼中钉，燃起了邦彦心头的熊熊妒火。滑雪的圈套，使丈夫滚落山壑，博子夫人失魂落魄，落入了邦彦的魔掌。

　　再没有谁要比博子更像个烈女了，对于邦彦粗暴的侵犯，她不顾一切地激烈反抗。可是，对心理扭曲、以此作为忠贞检验的邦彦而言，博子愈挣扎反抗，便愈益对她充满兴趣、充满肆虐的激情与攻击。

　　同时，这个难以驯服、笃于爱情的女子，也使邦彦生了恻隐之心（那是爱意的朦胧期）。他一方面亢奋地凌辱她，一方面又以难以名状的温柔慰藉她痛楚的内心。

　　3、

　　性爱预兆着新生，而作为生的对立面的死，无疑会对性爱（生）产生最深远的影响。

　　大江健三郎在《我们的性世界》中写到一个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因恐惧战争（死亡）而陷入了阳痿：他亲眼看到战友在战场上死去，自己也像经历了比战友们更完整的死似的，他头昏眼花被恐惧击垮了。

　　《箱中女2》中“死”的仪式，无疑带有某些性爱（生）的觉悟。

　　电影行将结束，邦彦把关着博子的囚箱底座安装了雪橇，运到她丈夫失事的雪山，把箱子推下山坡。坠落的眩晕感、死亡的恐惧感，使箱中的博子瘫掉了，邦彦也追悔莫及，幸好这不是真的（因为栓了绳子，眼看就要滑落山壑的囚箱戛然而止，有点像“蹦极”）。邦彦踉跄地追上前打开箱锁，颤抖着双手抱出赤裸身体、痉挛的博子，因休克而失禁的小解，簌簌地喷出一缕好看的暖流，邦彦恸哭流涕，把头深深埋了下去，迎接残有她体温的温煦，咂摸着这有点熏人的咸味儿……

　　从此，邦彦的心理痼疾痊愈了，博子也为前夫“死”（守节）过了一次。同样是二人的交合，先前那憎恨而粗暴的性攻击，此刻变为情意绵绵的爱抚。他欲撵她走，她嘤嘤哭泣起来，她眷恋他的饲养，依恋他栓着她，依恋带她去“滑雪”，就像笼中鸟，即使被放生，也会重新飞回主人的鸟笼。

　　影片资料：

　　《箱中女2》Hako no naka no onna II
　　导演：小沼胜
　　出品：日活（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