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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的神话效能

2006-4-22 18:31  来源:后窗看电影 作者:郝岩冰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理查兹在他的《文学批评原理》中明确地表达了他对电影的深恶痛绝。在他看来,对于亟待拯救的人类精神世界来说,电影不仅没有镇痛功效,而且还带来了一种“更加凶恶的潜在影响”,——这部著作在伦敦出版的时候,希区柯克刚刚完成了《房客》的拍摄。在这种强烈的鄙视背后,是理查兹对诗歌的无限尊崇。伊格尔顿说他之所以竭力将词语塑造成上帝的模样,是因为“理查兹认为社会之所以处于危机之中,是因为历史的变化,尤其是科学的发现,已使人们以往生活中的传统神话相形见绌,降低了价值。人在精神上的微妙平衡因此受到了危险的干扰:既然宗教已不再能够发挥作用以恢复这一平衡,那么诗歌就应取而代之,完成这一任务。理查兹还令人吃惊地信口说道。诗歌‘能够拯救我们;诗歌完全有可能成为消弭混乱的工具’。”这个将文学批评改造为实用工具的理想主义者显然对电影的未来缺少远见卓识,至少在1920年代是这样的。他没有足够长远的眼光,看到电影不仅能够与他的诗歌并肩作战,而且能够将现代科技这个罪魁祸首改造成讲述神话的工具——《我们俩》就是一个被改装的神话。

 

借用影片在第14届金鸡百花电影节上的获奖评语来说, 我们俩》是以一个封闭单调的院落为背景,在一老一少两个不同性格的女人之间展开故事的。女大学生小马在大雪天里敲开了一个老太太家的门,她要向这个寡居多年的老人租房。小马搬进院里之后,老太太多年封闭死板的生活被迫敞开,虽然她试图以自己多年的习惯和经验拒绝这个房客进入自己的生活,但是麻烦依旧接踵而来。两人因为煤气和电话屡次发生冲突,而影片就在这种细碎的摩擦之中推进叙事。不断地误会与和解使老太太开始接受小马,而这个冒失的女孩子也习惯了老人的怪异性情。就在新的生活刚刚开始建立起秩序的时候,小马找到新房离开了小院。老人在此后一病不起。一个月后,小马再次去看望老太太,影片用简短的大特写镜头加注了着重标记——小马和老人的双手握在一起。

 

这个结局是完满的,尽管它不是美满的。事实上,正是这种缺憾使得影片建立起来的伦理神话模式与好莱坞世俗神话模式得以区别。《我们俩》并不提供那种代偿性的满足,事实上,它还巧妙地避开了“老有所养,壮有所长”的乌托邦理想,以一种明显的现实主义口吻完成了神话改造。然而,一旦将这个现实主义名义的文本放置于广袤的社会语境之中,就会发现某些更为深层的东西。应当承认,任何叙事文本都是关于时间的艺术,它不可能穷尽全部的可能,必须做出某种貌似合理的截断。但是,这种断裂却与文本中的沉默一起构成了另一个意义的世界。是什么因素结构了老人的生活状况,是什么原因促使小马外出租房,这是影片预先忽略并最终逃避的一个问题。这个断裂的横截面成为影片的逻辑起点。全部的虚构都建筑于这样一个单向度的假设——影片是指向未来的,而不是回溯过去的;是提供答案的,而不是分析原因的;是用来解决“怎么办”的,而不是追究“为什么”的。正如上帝创造了人类,但却从不肯回答自己的来处。这样的一个前提,实际上已经严格地规定了它的浪漫主义结局。质疑是不被允许的,期待才是必要的态度。就像翻开《圣经》的第一页时上帝已然存在一样,所有的下文都必将笼罩于圣灵的光芒。老人就是如此,小马也是如此,至于她们为什么如此这个疑问,则像质问上帝为什么是上帝一样,看起来无比愚蠢。

 

在影片中,同样留存着许多空白的沉默。老人的孙子是学计算机的,在时代中国,这个身份无疑意味着不错的职位和薪水,但正是他偷偷打往贵州的一个电话造成了老人与小马之间最为严重的一次误会。在了解老人生活境域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交电话费?在这个有意无意间被忽略的细节背后,真正被忽略了的正是当代中国人道德滑坡的难堪现状。影片的另一个插曲透露出同样的尴尬。小马的弟弟突然出现,和姐姐吵架之后,宣称要到海南,和解之后,又改口要到广州。这个尚不成熟的孩子何以如此漂泊?小马何以在除夕之夜也不愿回家?他们的家是什么样的以及它在哪里?对于这些空白的回避处理,并不应当仅仅归属于叙述策略的问题。它们应当是电影无力言及的地方,是在这个院落之外的更加广阔的民间,关于草根阶层的命运问题。——正是这种沉默的侧影从一个角度证明了影片的神话效能。

 

这些被忽略了的问题看起来好像正是影片需要解决的问题。如同弗洛姆的天真理想一样,不是某种有效的制度和规则可以温暖社会,而是爱。老人的问题不是社会保障制度应该解决的问题,而是邻居或朋友应该解决的问题。按照这样的逻辑,一种更加私人化的情感在得到想象性的普遍升华之后,就可以变成一味救世良方。爱人如己可以点燃希望,但是否真的可以建造天堂,就实在令人怀疑了。脱离了理性的电影,只能如宗教一样潜入经验与情感的世界进行游说。但是,宗教与神话已经没落了,理查兹找出的替代品是诗歌。伊格尔顿解释说,“诗歌是一种‘情绪性’语言,是一种看上去好似在阐释世界而实际上却只是以令人满意的方式将我们对于世界的感情组织起来的‘似是而非的表述’。”他还说,如果没有这种精神治疗,价值准则就有可能崩溃。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当电影可以在相同的效能上取代诗歌的时候,故事结束了,是否真的有人可以将面前那块坚硬的幕布撕下来包扎伤口?


相关链接: 我们俩 4 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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