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辉戏外赢了任达华

　《黑社会》里，大D(梁家辉饰)和乐少(任达华饰)各出法宝，争夺象征和联胜办事人的龙头棍。飞扬跋扈的那个输给了貌似老实的那个，结尾是任达华举起石头，砸向梁家辉后脑，结果了他。

　　现实世界里，他们在本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再次对决。以“大D”和“乐少”的身份入围影帝之争，以单挑姿态争夺象征影帝的小金人。正装出席的那个输给了缺席的那个。结尾梁家辉还来不及从舞台剧后台卸装，就手捧小金人兴奋地倒仰在地，而任达华只能悄然离去，甚至没有参加当晚的庆功宴。

　　如果把小金人比喻成龙头棍，那这场现实社会里的龙头棍之争，大D哥赢了。

　　【新科影帝梁家辉】

　　影帝，我在乎，我在乎

　　【任达华VS梁家辉】

　　如果我是评委，会选任达华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今年你是两部片子入围，之前就有两派意见，一派意见觉得你拿奖的可能性非常大；另一派觉得正是因为两部非常精彩，所以反而会把选票给分薄了。你自己怎么看？

　　梁家辉(以下简称“梁”)：我开始也是这样担心的，而且觉得是分薄选票这种情况会比较容易出现。因为第一，两部电影是太不一样的电影。一个是文艺片，一个是类型片。我觉得在内地，应该是喜欢《长恨歌》的人比较多，因为他们会觉得难度上比较高，程先生的表演有一个年龄上的跨度(《长恨歌》中梁家辉扮演程先生，年龄跨度达30年)。但是在香港呢，香港毕竟是商业片说话，大家会拿《黑社会》的角色跟以前的《黑金》、《江湖告急》(这两部电影梁家辉也扮演黑帮老大)比，我想他们会倾向于喜欢《黑社会》里面的角色，因为跟以前演的黑帮老大不太一样，这就是分薄选票的原因。

　　南都：《黑社会》里面，你的表演风格是比较外放的，正好任达华那个角色是比较内敛的，一般来说，评委们会倾向于内敛的那个。你有没有担心过这一点？

　　梁：有，绝对有。大D的角色很表面，没有多介绍他的内在，比如他的家庭生活怎样、和老婆关系怎样，都没有，反而任达华就有一个儿子。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和任达华相比，他比较占优势。好在有我和天林叔在监狱里那场戏，让这个人物立体起来。

　　南都：大家都说任达华扮演的乐少给人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黑帮大佬，你觉得自己扮演的大D和我们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黑帮大佬有何不同？

　　梁：任达华演的乐少非常内敛，他的这种表演首先就给我一个很大的空间，就是有对比，他那么内敛，才能显出我这个角色的个性。我承认我的角色和以前的黑社会大佬有相似之处，张扬、霸道、凶残。但还是有不同，就是有那么一点孩子气，有那么一点天真。比如我和天林叔在监狱里那场对话，还有我和任达华坐在车上抽雪茄那一段，都给了我很好的表现机会，让我这个角色从平面变得立体。

　　南都：任达华是本届金像奖你最大的竞争对手，你觉得他的表现如何？

　　梁：其实他那个角色是很困难的，内敛的演出其实要比外露的演出来得难。他的难度比我更大。我曾经想过，如果让我来演他的角色，他来演我的角色，会怎么样？我想我的表演跟他会不一样，但不一定能比他好。(哪些细节你会处理得不一样？)嗯，难讲。我觉得他在演的时候，阴气很重。我未必有他的这份功力。

　　南都：如果让你当评委，你会怎么选？

　　梁：简单来说我会选他。

　　南都：已经拿过两次金像奖影帝和其他很多奖项，对于这次的影帝头衔还在乎吗？

　　梁：我在乎。坦白说我在乎。谁不愿意拿奖？从小到大，每一个人都愿意拿奖，不管在哪一个方面，对吧？你念书，希望自己可以考第一，跑步，希望自己跑第一，都会这样子。

　　南都：这个奖对你有什么实际意义？你拿回去，可能就放在书房里。

　　梁：对，就放在书房。香港有一个流言，只要你当上影帝，你会倒霉三年。就是说当上影帝之后，你会有三年没有工作。在香港，影帝奖不代表价钱，也不代表票房，只是代表一种肯定，行内行外对你的一种肯定。

　　南都：谁有这么倒霉过吗？

　　梁：有，黄秋生就是一个。我也是一个例子。《黑玫瑰》曾经给我开拓了一个戏路，拿了影帝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戏演。

　　【《黑社会》VS《长恨歌》】

　　《黑社会》并不适合内地

　　南都：从内地电影市场的角度来讲，你觉得《长恨歌》和《黑社会》哪一个更适合？

　　梁：当然是《长恨歌》。其实我不觉得《黑社会》是一个很适合内地的片子，当然它已经摆脱了香港以往黑帮片的方法，起码不把黑社会人物英雄化。《黑社会》就是把黑帮真实的一面提出来，就像纪录片一样。它的选举，里面人的运作，里面人的想法，它也利用我和任达华去代表两种极端的黑帮人物。一种是，不管，不想，不去做。一种是，管，还想，还会去做。

　　南都：杜琪峰接受采访的时候曾经说过，从他生活的环境来看，从小就觉得身边一些很普通的人，其实就是黑社会里的人。

　　梁：对啊。上世纪60年代是香港黑帮最乱的时候，酒馆里经常有人砍人，中小学生在公园打球，就可能会有黑帮来招揽你入会。那些小孩一般都是爱玩的，不想呆在家里念书，老往外面跑，黑帮就需要这种人。

　　南都：《黑社会》里面古天乐的那个角色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他很能读书。

　　梁：对，他是属于新一代。因为到了上世纪80年代，香港的黑社会已经上了轨道了，第二代已经可能到外国留学，他们回来后就想改变香港的黑社会，正是所谓转做正行。他们已经不是靠妓女、赌博、毒品这些去赚钱，而是开公司、做生意、炒股票。他们表面上已经是一个正行人，的确也是在做正行人的生意。但是他们还是需要有一种势力。比如说在不如意的时候，或者在遇到别的帮派挑衅的时候，他们还是可以利用黑社会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杜琪峰VS王家卫】

　　王家卫要演员启发，杜琪峰启发演员

　　南都：杜琪峰是一个怎样的导演？

　　梁：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枪火》。《枪火》是一部非常风格化的黑帮电影。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这样刻画黑帮。第一次跟他合作是《柔道龙虎榜》，在里面我只有很少的片断。但是他可以让我变得很好看。

　　南都：他在现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梁：很多人对他进行批评，因为他是一个跟王家卫一样没有剧本的导演。还有人说他是一个很火爆的导演，经常骂人，而且骂粗口。但是我同意他的做法，粗口只是他跟人家沟通的一个方式。(表达情绪？)不，他不管有没有情绪都会骂粗口，他是一个“粗口一族”。他不是一个很温文尔雅的人，这只是他自我表达的一个方式。说他是一个没有剧本的导演，我觉得这对他不公平。你可以说王家卫是一个没有剧本的导演，当然，杜琪峰的剧本也不齐，但问题是，如果拿他跟王家卫比较，我可以大胆地讲，有时候王家卫不知道自己在要什么，他对这个人物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的时候，他就希望你去演，他愿意你给他十个不一样的表演，让你启发他，让他去完成一个人物。但杜琪峰很清楚，他只是没有把要求的东西写下来而已，但是他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他需要些什么。他是一个有启发性的导演。

　　南都：工作人员都很服从他的调度吗？

　　梁：他很有感染力。他令我们都愿意为他而卖命。

　　南都：他这种感染力是来自于他过去的成功吗？

　　梁：不是，是他的专注，他的态度，他对电影的热情，他过往的业绩。我觉得大部分的工作人员，不管是哪一个部门，不能说是五体投地，但起码是很尊重他的想法。

　　第三次拿影帝，梁家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形容自己能拿到影帝，真是“惊险”。一度担心被两个提名分薄选票，又一度觉得任达华的角色比自己的更有难度，甚至自我安慰过“拿了影帝要倒三年霉”。但当这个沉甸甸的小金人再次被握在手中时，梁家辉的心里只剩下感激。感激导演杜琪峰给了自己这次机会，感激对手任达华内敛有度地激发，感激王天林和自己在监狱里配合的那场戏……庆功宴上他紧握着小金人，毫不掩饰地对我说：“我在乎，我在乎，我在乎。”

　　演过三级片，演过舞男，演过大盗，演过英雄，已经拍了200多部电影的任达华，坐在金像奖颁奖典礼的嘉宾席上，脸上保持着乐少一样淡定的笑容，在三个入围者：杜琪峰、梁家辉、王天林都缺席的这个晚上，独自撑着《黑社会》的台角。从影近30年，直到今天，任达华还没有走上过金像奖的领奖台，但他还是那么自信：“你相信我，到了70岁，我还是在演戏，身材还是Keep得这么好。”

　　【落选影帝任达华】

　　影帝的称呼并不重要

　　【乐少VS大D】

　　乐少的表演难度更大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在颁奖之前，很多人都觉得你今年拿影帝的可能性特别大。现在没有拿到，心里有没有点不甘？

　　任达华(以下简称“任”)：拿奖这个事很难说。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要看评委觉得怎么样。我是演员，保持平常心是最好的。

　　南都：对于角色来说，大D是比较张扬的，乐少是比较内敛的，通常人们会认为表现内敛的难度更大一点，你觉得呢？

　　任：这个没错。首先导演和剧本要把角色的性格发挥出来，但是对于演员来说仍然是很难演的，多一点点也不行，少一点点也不行。这个角色可以说是超越了我以前演的所有角色。像大D那样的角色我也演过啊，比如《濠江风云》。但是，《黑社会》的角色和以前那些是完全不一样，完全是像纪录片的手法，把很多细节很现实地表现出来。比如吃饭、买菜，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能贴个大字在头上说“我是大哥”。

　　南都：演这样的角色难度在哪里？

　　任：很难。难在你一天的戏演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演到，你跟对手演戏的时候，他会抢你的戏。本来他抢我的，我也可以抢他的，但是，我这个角色完全不能抢。其实，做好自己本身的戏才重要，别人抢你的戏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戏出来的感觉。比如说，乐少也可以抢大D的戏，眼神多阴暗一点，就很抢了，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如果抢戏，《黑社会》就没有今天那么好看。

　　【演舞男VS演反派】

　　哪怕是演一个柠檬都要像一个柠檬

　　南都：我之前查了一下资料，发现你已经演了200部电影了。

　　任：不止，200多部。

　　南都：虽然演过这么多戏，但是很少拿奖。有人分析可能是三个原因：第一是形象很好，但是在演技上没有刻意强调个人风格；第二是你入行以来，参加的枪战片比较多，评委通常倾向于文艺片；第三是你演了一些比较暴力和边缘化的角色，对形象有一些伤害。你觉得这个分析有道理吗？

　　任：完全是错误的。每一个角色有每一个角色的味道，现在我觉得拿不拿奖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部戏都百分之百的投入。演员其实是没有选择的。一种戏流行，大家就找你拍这个戏，上世纪90年代，都是拍打戏，那我能不打吗？但我希望我在打戏当中，拍得最好。我是一个开始什么都没有的人，我就像一匹马，马要先给它吃饱，它才能跑得快。反派我也演了很多，但既然我要演反派，我就要演一个最好的反派，才能挣钱。

　　南都：过去你演了很多舞男的角色，包括三级片，有一个外号叫“三级片影帝”，现在回头看这段经历是什么感受？

　　任：好的演员可以把任何角色都演好。舞男对我自己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当时全世界都是这样拍的啊，不只是我，周润发也是这样啊，万梓良也是一样啊。我是一个演员，我只能挑战我自己，才能说演什么像什么，哪怕演一个柠檬都要像一个柠檬。那个柠檬才会全世界都好卖。

　　南都：我之前上网搜索任达华专访，发现只有很少，似乎你不喜欢做访问？

　　任：我告诉你，那些都是纸上明星，没用的。你看我，一定到了70岁还在演戏，身材也Keep得像现在这么好。

　　南都：影帝这个称呼对你来说意味什么？

　　任：不重要。

　　南都：如果拿到那个奖，会放在什么地方？

　　任：放在公司，和同事分享。这是全公司共同的努力，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