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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聆听舒伯特

2006-3-18 18:09  来源:网易 作者:小转铃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不久之前,舒伯特还在我的视线之外。CD封面上他的头像被描绘得稍显懦弱,容易让人联想起冬夜里裹着厚棉衣,鼻头被冻得通红的年轻路人,让人心生怜悯,也让人兴味索然。舒伯特代表什么呢?甜美,梦幻,脆弱。这些从小学时候就被灌输的关键词,像三个不由分说的烙印,刻在他并不坚实的肩膀上,如同一个被草率决定的命运。

公平地说,这个喜欢写小夜曲的家伙要给来来往往的恋人们带来多少安慰和温暖啊。这个学期上歌唱课,他就像一个绕不过去的主题,出现了又出现,却令人感激地天性温和,并不怎么为难我们的嗓子,每次都带着他特有的忧伤和抒情和我们耳鬓厮磨,于是渐渐牵记上和他的纠缠不清。我们的课程从莫扎特的渴望春天开始,然后一路就被他栽下的春华秋叶迷住,舒伯特,舒伯特,舒伯特,舒伯特,舒伯特……偶尔门德尔松的曲子像一缕阳光一样闪一闪,迅速被淹没在舒伯特小夜曲的海洋中。每一首小夜曲都似乎是从记忆中随随便便拎出来的,那么亲切,那么自然,人人都能无师自通地哼上一段半段,然而我们记得他的旋律,却不能记得他的名。舒伯特,这个神情一贯羞涩的年轻人,是我们欺负了你的低调,还是你自己走出了众人的喧哗之地?


你看,舒伯特就是舒伯特,他从不霸道,但绝不会淹没在芸芸众生里。他的小夜曲不像莫扎特的那样天真烂漫到拼命挥舞着胖胖的小手,也不像门德尔松灿烂华美得可以令仙子和精灵倾心。被口口相传成梦幻甜美的舒伯特写下的其实是人的感情,最普通的你我,在最正常的年纪,都会拥有的苦闷和欲诉的钟情。一个好的音乐家常常会令我们这些门外汉惊为天人,他们手握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神力,敲一敲谱子,耀眼的旋律就值得我们马上跪下来拜一拜。然而舒伯特不,他善解人意地站在你身边,像一个深情沉默的老同学,也像一个脾气好好的老邻居,可以交谈,可以拥抱,可以紧握着彼此温凉交错的手指,交换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


然而,注定舒伯特还要挽救我一次,用的并不是他最王牌的小夜曲。


那个时候我正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月亮。这个时候的秋天已经很深了,深夜的月亮很圆很明亮,同学发出均匀的鼾声,我对着滚圆的月亮出神,想念我的家人。“不再沉默中相爱,就在沉默中抓狂。”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因此就濒临抓狂。我爱秋叶之静美,但是我憎恨人间的生离死别。于是随手拿起一张不知名的CD,只想从寂静中把自己拯救出来。


轻轻的咏唱声响起。


稍稍陌生的旋律,却有着最熟悉的感觉,写教堂音乐竟然写出这样不事张扬的真诚,触碰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从来不高高在上,也从不强调什么友谊,只是微笑着走近,安静地坐在旁边,握着我的手,同我一样满怀心事地遥望远方。我知道我的疑惑他也一样不曾得到解答,知道我的伤怀他也一样曾为之痛彻肺腑,然而他宽容了这些,接受了这些,不是因为白日飞升凌驾一切的淡定,而是来源于人间的那种徘徊在悲悯和无奈之间的温情的力量。的确,该承认我们是多么的狼狈,我们又是多么的脆弱,我们注定只是可笑无能的人类,挣扎在命定的轨道上,用我们的卑微的伤痛,为上帝的杰作取样。但是这一刻,我们至少可以彼此温暖,用音乐塞满的棉被,蒙住下一刻就要泪流满面的脸庞,让这个丢失了阳光的季节里,也可以有自制的和醺灯光和散发棉被清香的夜晚。


怔怔地划亮舒伯特好心留在人间的火柴,回到家里一样的归属感,满足了我的心。一个光着头,掉了一只鞋子的女孩,居然因此重获片刻的欢聚。这片刻的欢聚,令人甚至感激起之前长久的别离。


习惯漂泊的人都会有的体会,站在山顶上看着山下万家灯火,历数的温情会令一个无处为家的人更加寂寞。落寞的身影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你和影子彼此踩着对方的脚,假装玩着热闹的游戏。如果灯火万家之中没有一盏属于你,那么你就站在所有灯火叠加出来的最深的阴影里。连影子也弃你而去。


这时候舒伯特来到,带着他的火柴,最普通的火柴,燃烧起来的火光如同家人一样温度的笑容,还有和声低唱的安慰,令我终于忍不住抱住这个最亲切的人,痛哭失声。


这个深秋的夜里,舒伯特,我不感谢上帝,只感谢你,我们相依为命的这一刻,见证着人生依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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