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的神奇圆圈
——就像坐上一串很长很长的列车,
——在茫茫夜色中开往朦胧的未来。
清秋,有阳光和风,拥塞在黑暗玻璃的罅隙,奋力地追逐着。滞重的思路并未被照亮,像极了周暮云的笔端:没有快乐所以无从写起,不能无中生有所以穷途末路。看来,码文字并不是堆放砖块那么简单;所谓结局也是苏丽珍手中的牌,似乎有赌注其实是定数。面对这个一直在独白和言说中进行的文本,我宁愿认为我的无从言说是无能,否则这令人尴尬的亵渎除了深深地刺痛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唤醒造梦的人。
为何这是梦境,我亦未走出梦境——王家卫的固恋情结
想起了马娄的《
王家卫很推崇戈达尔讲的一句话:“电影是第一个梦也是最后一个梦”。虽然他引用这句话的原义是为了表明对每一部电影的热情和将自己的导演身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但最起码他承认自己造梦人的身份。尽管这梦有游戏的特征,但在这样一个伤害和侮辱人的时代,为了逃避它,做梦就成了唯一的出路。梦中的世界可能清晰可见坚不可摧(60年代的香港、三、四十年代的上海、现实中的阿根廷、遥远的大瀑布、充满了赌场和大排挡的新加坡)可能玄秘深奥无从寻觅(爱与恨纠葛的武侠世界,什么都不会改变的2046),但似乎无所不在,无所不有(无脚的鸟、树洞的秘密、醉生梦死的酒、找回记忆的列车),为了知道它们是有限的,就在其建筑结构中空出了一些狭窄而永恒的虚无缥缈的缝隙,(逼仄的房间、甬长的过道、旋转的阶梯、被物体阻隔又有镜像曲折的空间)上演着梦中的故事。
博尔赫斯在《
王家卫是有固恋情结的,在精神分析家那里,固恋是指心理上从属于早期环境中的某个人,或发展过程中的某个阶段,成长后的爱慕或其他行为仅仅是对过去的重复而已。在固恋的产生阶段,早期经验将产生深刻的影响,它影响我们建立处世的方式,反过来它又被后来的经验所影响,最终演化成个体稳定的防卫措施和性格构架。王家卫的固恋当然包括其作品对于童年记忆的再现,但又不仅仅如此,他对电影的理念的调整(电影有另外的可能性),他对电影主题的把握(跟人、时间、时机、疏离、变化、记忆、希望有关),对电影手法的应用(时空、剧本、摄影、剪辑、演员表演、台词、色彩、音乐等),对情调和浪漫氛围的营造都有明显的王氏风格。
《
戏中戏的圈套——周暮云的幻想与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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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心中的幻想活动同某些我们现在的印象联系着,紧接着潜回到记忆中某些早期经验,最后,它又会为自己制造出某种有可能在未来发生的事件,这事件代表着该愿望的实现,这就是所谓的白日梦或幻想。它把过去现在与将来很自然地串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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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哥白尼说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是第一次把人驱赶出中心的地位,达尔文说人不是自然的中心是第二次的话,那么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研究是第三次把人驱赶出中心的位置。他说“自我并不是自家的主人”,拉康也强调了主体的“自我虚幻性”,他说自我不但与社会无法调和,而且自我与其本身也无法调和,他把这一过程叫做自我离心过程。即自我在其形成过程中永远偏离其本身而走向他者,这实际上是一个自我否定过程,自我被一点点地否定,说明自我实际上是一个虚构之物,是一种在场的误解。
周慕云表面上的友好相处、风花雪月和逢场作戏使他真实的自我变得虚假和不可捉摸起来,他有意无意地拒绝与他人有任何形式的感情联系(与白玲他界定为金钱关系是喝酒的朋友),即使是合作愉快或有了爱意(与王靖雯度过一个美好的夏天),或者主动选择回头去找(在圣诞节寻找苏丽珍未果),都还是围绕自己画了一个神奇的圆圈,仿佛任何人都难以入侵。对待生活,他是一个旁观者,所以在影片里我们看到了有关周慕云的许多偷窥镜头,对住在2046的房客,对总是咿咿呀呀着日语的房东女儿和她的爱情,对神秘的黑蜘蛛苏丽珍,他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引出故事,又以旁观者的身份结束故事,除了电影叙事赋予他的特权以外,在心理上,他的“离众”特点也自然地赋予了他充当旁观者的条件。
另外,周慕云把自我看成是一种虚假的面相从而实现了对自我的疏离,这保证了他能带着一种客观的兴趣看待自己,就如一个人中立地看待一件艺术品一样,也就是说他对待自己也是“旁观者”的态度,经常可以成为自己内心活动的优秀观察者,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他在自己幻想的故事里用他者很好地解救了自我,木村作为他者在经过了漫长的询问和等待之后决定放弃,并且说那是唯一的选择。2046是一个能够寻找到失去记忆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听到永远确切的答案,但木村选择了归来,因为他虽然选择了改变,但同时也选择了遗忘。改变,如果说以前是没有选择,那么现在就是没有可能。又回到了《
“我”的循环——请原谅这个老套的概念
关于“本我”、“自我”、“超我”的区别是精神分析学中一个老套的概念,但今天看来这种划分依然独具魅力,即使是后来者的更先进的划分,比如霍尔奈将自我假定为四种形态:真实的自我、理想化的自我、被鄙视的自我、实际的自我等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张震在影片中出镜不多,身份是夜总会的鼓手、2046上的乘客、露露的男朋友、凶手。但无论是他与露露做爱的静态看镜头、还是缓缓滴落的眼泪的特写镜头,抑或是挥动凶器为爱而狂的剪影,都透着“本我”肆无忌惮和毫无顾忌的破坏力量。但露露应该是幸福的,总算是给她在《
最脆弱的是“自我”,它有三重倚赖——依赖“本我”,依赖“超我”和依赖“外部世界”,它好像是一个中间人,想享受“本我”追求得满足,但又往往屈从“超我”的种种禁忌。周慕云就是这样的角色,但他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能调整好本我和超我之间的冲突,通过对超我的幻想和对本我的肯定讨好了自己在两者之间的位置,依然脆弱,但并不尴尬。当然,木村在2046上的放弃和在现实中的履行承诺都表明了“超我”的理想力量。这样看来,三个角色不过是一个“我”的不同部分而已,再次说明了即使是最复杂的故事也不过是“我”的冲突而已。
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地,露露与“本我”的对应,叫着相同名字的两个女人与“自我”的对应,王靖雯与“超我”的对应也说明了苏丽珍的“我”的构成,写到这里,有些替白玲可惜,虽然穿着相似的旗袍,但与文本的以往没有什么联系,太实,也傻,成了噱头和看点,自己来了,又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