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翔: 其实我是一个很闷的人

　  凭借《全职杀手》和《大丈夫》，彭浩翔确立了他在香港的新锐导演地位，他将自己的电影比作自助餐，观众喜欢什么就可以拿走，他也不太愿意拍大投资的电影，他更喜欢拍身边的故事。
 
　　B= 外滩画报 P= 彭浩翔

　　1999 年，当小说《全职杀手》出版时，人们都说香港出了个作家叫彭浩翔；2001年，当《买凶拍人》和《AV》横空出世，大家才恍然大悟： 原来彭浩翔还是个厉害的文艺片导演。2004 年，《大丈夫》这部充斥黑帮元素的喜剧片更令彭浩翔夺得香港电影新锐导演奖。

　　近日，杜汶泽、梁洛施、黄秋生主演的新片《伊莎贝拉》已经杀青，彭浩翔作为该片导演，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B： 据说《伊莎贝拉》讲的是一名警司在人生不如意时遇上了当年丢失的女儿?

　　P： 嗯，差不多是这样开始的。故事发生在1999 年回归前48 天的澳门，讲有个人被身边所有人抛弃，处于人生最彷徨的时候，突然遇到一个曾经被自己遗弃的人——自己的“女儿”。他很后悔当初做的事，想做出补偿。

　　B： 这个故事是你自己的经历?

　　P：( 笑) 也不是啦，不过我总是想象很有可能有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女儿。后来我和杜汶泽说起这个想法，都觉得有趣，于是就开始写剧本。

　　B：电影叫《伊莎贝拉》有特殊含义吗?

　　P： 在西班牙语里，ISABELLA 可以解释为“对上帝的承诺”，而我这个故事的主题就是关于承诺和责任。我对这个主题很有感触，因为对朋友、对情人，我有时候无法实现承诺。人常常会做错事，但做错了就没办法重来；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有机会弥补当初的错误，你又能牺牲多少来补偿? 这也是电影想要探讨的主题。

　　B： 这次故事发生在澳门回归前夕，你说过《大丈夫》里有对香港回归50 年的隐喻，你好像偏爱于讨论回归这一主题?

　　P：1997 年，香港回归时正好是亚洲金融风暴，我经济上也出了问题。我没有赶上香港经济起飞、天天鱼翅捞饭的好日子； 也没有赶上香港电影百花齐放、人人同时开几组的繁华岁月。这些都只能从前辈口中听到，轮到我时，已是舞台剧的谢幕部分。我就是想把这种感觉放进电影里。

　　B： 你和杜汶泽已认识10 年，但是直到《大丈夫》才开始合作。

　　P： 其实我在拍《买凶拍人》时就找了他。他那时还没有拍《无间道》，只是电视台一个跑龙套的演员； 但我知道他一定会红，因为他不仅是个好演员，而且还能写剧本，他是那种到了片场能给导演带来很多东西的演员。

　　B： 你们一起投资的电影公司叫“不是兄弟”，这很有趣，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P：(笑) 因为香港最好的电影公司是邵氏兄弟，而我和杜汶泽虽然不是兄弟，但也希望能做到香港最好，想来想去就叫“不是兄弟”了。

　　B： 一提杜汶泽，就会给人一种这是一部喜剧电影的印象。

　　P： 不，这部不是喜剧，杜汶泽演的角色也一点都不好笑。他在《无间道》里是本色演出，平时他就是“傻强”那副样子。而在这部戏里，我要求他把自己拿开，进入另一个角色中，你可以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杜汶泽。

　　B： 女主角梁洛施是新人，你说她是一个哭得很好看的女演员。我记得拍《公主复仇记》时你也这样评价过阿娇，你选女主角的标准就是哭得好看吗?

　　P：( 笑) 如果有哭戏，我一定选哭得好看的女演员。

　　B： 是因为你喜欢看女生哭吗?

　　P： 正好相反，我最怕女生哭了，一看到女生哭我就很烦。为了不让我烦，我就要找哭起来特别好看的。

　　B： 拍《公主复仇记》时，吴彦祖说你只给他自己的那一部分剧本，他到了后来才知道要拍什么，这有点像王家卫。

　　P： 我写剧本时，每个演员的剧本都很详细。但是和演员沟通时，我是和他们说故事，而不喜欢僵化地照着剧本谈，而且每一部戏我对待不同的演员，都采取不同的方式。

　　B： 你最初的理想是当一名导演，可是为什么选择去香港电影学院学编剧。

　　P： 一个导演很难找到一个非常好的编剧。导演必须明白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故事，怎么讲故事； 如果导演也是编剧的话，他把剧本写完了就完全知道怎么去拍了。

　　B： 当时报考编剧课程很困难吗?

　　P： 那时我还在上中学，没有钱，向父亲和姐姐借了1000 元钱，自己掏了80元，凑足了1080 元的学费才上了这个班。

　　B： 那时你还是兼职的影评人吧?

　　P： 那是读完编剧班之后，我非常爱看电影，就投了很多影评给报馆，但都没有被采用。我就跑去找他们，他们说只登影评人的文章，而影评人就是曾经在报纸上登过文章的人。我说你们不给我机会登第一次，我怎么能成为影评人呢?不成为影评人就不能登，这不就是一个怪圈？后来我偷偷做了两份假的剪报寄过去，结果文章就登了。这和我做导演是一样的，别人说没有看过你导过的片子怎么敢投钱给你呢? 如果这样的话，永远都拍不到电影。

　　B： 所以你第一部电影《暑假作业》就是自己投资12 万，花掉所有的积蓄吧?

　　P： 是我所有的积蓄。我那时真没钱，连租电影的钱都没有，只能站在租片店门口看，一站一个下午。《暑假作业》一共12 分钟，花了12 万，1 分钟1 万港币，是一部高投资的电影。这样，以后人家就敢投钱给你了。

　　B： 那时候电影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吧?

　　P： 不，那时电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不念书，也不赚钱，也不和朋友出去玩，就是电影。现在，我觉得那时没有和家人好好沟通，现在我希望能慢慢把电影和生活分开一点。

　　B： 从你的电影里经常可以看到你作为影迷的那一部分，比如《AV》里就有塔可夫斯基《潜行者》的碟片封面，你最喜欢看文艺片吗?

　　P： 我什么电影都看的，不像有些电影学院的学生说不喜欢B 级片，说是烂片。我是什么都看的，恐怖片、惊悚片、喜剧片我都看得很开心。

　　B： 所以你的电影里会有很多元素，比如《大丈夫》就兼有喜剧和黑帮片的感觉。

　　P： 是的，我就喜欢把所有的东西混在一起，弄得很奇怪、很混乱。如果让我拍一部很“正常”的电影，也许我未必能拍得很好。小时候爸妈带我去吃自助餐，我把生的、熟的、甜的、咸的混在一起吃，他们经常教训我要一道道吃，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我的电影就像自助餐，无论观众喜欢电影里的哪一部分，都可以有东西拿走，这样不是很好吗?

　　B： 你这次好像才十几天就拍完了，《公主复仇记》也只用了15天，为什么那么赶？

　　P： 我写剧本要用5到8个月的时间，写完后电影的构架基本上都在脑子里了。我想把投资都用在刀口上，而不能浪费在等待上。拍完后老板一看，1000万的电影像花了2000万拍出来的，这样的电影好看，老板也满意。

　　B： 人们通常认为你擅长拍喜剧，很喜欢喜剧吗?

　　P： 其实我不想让观众觉得我是喜剧片导演，但现在老板来找我都是要拍喜剧片。我是一个很闷的人，觉得生活中没有什么东西是好笑的，每一次拍喜剧片我的压力都很大。我希望我的喜剧不是用对白来表现幽默，而是靠人物间的关系和节奏上的喜感。我也希望我的喜剧片全世界人都可以明白，如果只是懂粤语的人才能看得懂就没意思了。

　　B： 现在愿意投资你的人不少了吧?投资大了，票房压力是不是也大了?

　　P： 我倒不太愿意拍大投资的电影，我更喜欢拍我身边的故事。每天我的脑子里都会迸出各种各样的怪点子。年轻人能喜欢我的戏是最重要的，比起拿奖项来说，这要重要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