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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i

2006-1-2 21:06  来源:新影响论坛(转) 作者:王彦慧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在《雕刻时光》的末尾,塔科夫斯基说:“与其多费口舌泛论艺术或专谈电影功能,似乎都远不及谈论生命本身来得重要……”,可今天我却要来谈论他的死了,或许死原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未可知。


    据说今年巴黎的冷异于往常。雪并不飘,径直打下来,我决定去塔科夫斯基墓时并不晓得会下雪。19年前的今天,在巴黎,他走完了人生旅程的最后几个小时,病魔已将他折磨得瘦弱不堪。《牺牲》就像谶语,在他的生命中应验了。或许在多给他一些时间,我们就能看到那传说中的《圣安东尼的诱惑》了。但没有,他就此停下,除了Jerome Bosch的画和达利的长脚象,我再也想不出什么。他被安葬与距巴黎50公里的一座小城,圣.日内瓦森林Stainte-Genevieve des bois。

    火车从奥斯特利兹车站驶出,不多久就钻出地面。望着窗外,天色抑郁,雪时紧时缓,或者说根本看不见,只能感到那雪色的弥漫。一切从眼前飞逝而过,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到。我特意带了他的书在车上读,可却怎么也读不下去,心似乎被什么绷紧了。车厢中只零星有两三个人,应该是因为过圣诞节的缘故。一会儿,走上来一个中年男子,并不说话,只是将一张小纸牌儿摆在我面前,“我有三个孩子,我没有工作,帮帮我,神与你同在。”我冲他歉意地摇摇头,他只一笑便悄然走开了。

    这是座狭长的小城,车停靠在城的紧北端,而站前的地图却显示俄国侨民公墓相反地在另一边。雪依然在下,我更真切地感到寒冷的触摸,但我还是决定徒步穿越这座小城。

    我进了一家路边的小咖啡馆,站在吧台前要了一杯咖啡,向秃顶矮胖的中年老板打听虚实。说起俄国侨民公墓,他仿佛谈论一件遥远的事,并且断言我很难走到。也许小城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得大了。我问他,可知道埋在那里的塔科夫斯基,“一个电影导演!”他摇摇头回答说,他知道蒲宁埋在这儿,为此他年轻时还看过他的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我冲他微笑着点头。走时他叮嘱我出门左拐有公车直达。

    我沿着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街往前行走,途中问了一个口音浓重(显然是俄国口音)的老汉;一个拉着小车去购物的老太太;一个领着三个孩子的母亲。母亲被我问得一头雾水,到是其中一个半大的男孩,奶奶地告诉了我正确的方向。

    人渐渐稀少了,我走上了一条穿过森林的公路,路边我看到一座挂牌出售的城堡,巨大而荒凉。拐过一座无人的运动场,公墓的肃气悄然飘入了我的眼睛。

    墓把口是一座小巧的东正教堂。纯白的外墙,天蓝色是圆顶,仿佛一种凝聚的象征,那是一种寒冷而坚硬的白银的凝聚。

    墓园里肃杀得没有人,除了那些安静的死者和我。我一下子有些茫然,望着硕大的墓园,没有指示地图,何从找起啊!我漫无方向地在墓间穿行,尽量地行走得像一个人,因为这里只有落雪和脚下的咯吱声还略有生气。间或一惊,一只喜鹊或鹧鸪从草丛中飞出。我眼睛扫过一座座冷硬的墓碑,似乎可以感觉到那些墓的主人斜睨着冰冷的眼睛看我。这是个传统悠久的收容俄国侨民的所在,流亡大公、叛乱份子、异己诗人,尽数安卧在这里,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些生命的颠沛流离,一切在这里都归于静寂。

    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远处忽然现出三个人影。我顾不得自己惊扰这些安睡的灵魂了,用几乎是跑的走,追了过去。那应该是个中年妇女带着她的孩子,青年30出头,女孩则十七八的样子。我慌忙地用法语和他们打招呼,并罗嗦地说起话来(也许是因为沉默了许久终于可以和活人说话了的缘故)。可他们只是一惊,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我心中一悸,难道……女孩的笑容融化了我的恐惧,她用俄语腔调的并不熟练的英语问我,“你,英语?”英语,我糟糕的英语。我本想是用英语问问她有没有墓园的地图可以找到,可却是英语和法语混乱交织地从嘴里倒出。她一脸茫然,我也不知所措。

    “塔科夫斯基”,我走投无路,念出了最后一个词。我没有料到他却像一盏灯,一下子在我们之间点亮,趋散了那涩涩的迷雾。仅凭着这个名字,他们全然明白了我的意图。女孩伸手指了指,我右前方10米左右的地方,笑着说,“塔科夫斯基”。

    塔科夫斯基的墓异同寻常,说得更确切些,它原本是雕塑家Ernst Neizvestny的一件雕塑。它不像一座墓碑,更像一座力量之山,山顶树立着厚重的十字架,我们可以看到那攀登的石阶。虽然塔科夫斯基的身体静卧在山脚之下,但他灵魂却已攀上了山顶。墓旁放立着一块石板圣母像,像是电影《安德烈.卢布列夫》圣像画中的一幅,画前是一束干枯的玫瑰。墓左下方镌科着: 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1932/4/4—1986/12/29 ,下面是一句拉丁语,我不清楚意思,但死前塔科夫斯基曾对儿子安德鲁说:“别怕,孩子,死亡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对死亡那难以忍受的恐惧……但一切都将改变,当我们停下生命的脚步,死亡的恐惧也会随之消失。”

    我放好带来的花,扫去墓旁石凳上厚厚的积雪,坐下来。我恍惚想起自己在北京隆福寺的中国书店第一次看到《乡愁》VCD的情景。封面里,老多米尼克手捧蜡烛,在一片纯然的绿色中。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可如今我却真的坐在你身边,我多么渴望和你交谈啊,你却永久地沉默不语了,或许能看你的电影依然足够了……身体渐渐发僵,它提醒着我时间,是的,也许我应该走了,我已然坐了很久,天色阴暗下来。我向你告别,我想对你说,“我找到了你,并且永远不会丢失”。


相关链接: 乡愁 安静 咖啡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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